“无知妇人!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若是公诸于众,我一生气运,只怕是要被这孽胎,消耗殆尽!”
秦三娘刚才的那句话,触怒了他,让他有些失控。
“我若倒了台,全家人都落不得好,你这是要置整个相府于不顾啊!”
此话一出,一石惊起千层浪。原本只是在一旁看戏的人,突然如梦初醒。
当初癫道人曾说,此女之事不能四处宣扬,否则他苏府竟然生下这等邪物,只怕他苏府的英明,将不复存在。
到时候,后果将不堪设想。
二姨娘稍一思忖,忙走到老太太身边,哭道:“老夫人,您可要为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做主啊,五姑娘纵然珍贵,但也不能不管我们的死活啊!”
老太太年纪大了,又不懂修行,就算无病无灾,也没几年活头了。
但反而她最怕死。她想的是,万一这孽障的事儿出了纰漏,殃及到她,自己可不就一命呜呼了吗?
她一副凌然模样,走到苏询身侧,眼神坚定地望向自己的儿子,“询儿?”
两人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询将老母亲的手放在掌心,他拍了怕对方的手背,回道:“母亲放心,我定然以大局为重。”
“嗤。”
一声违和的笑声,打破了当前的气氛。
苏询循声看过去,倏地涨红了脸,他厉声呵斥道:“你还有脸笑?若非因为你,这个家何至于如此?”
苏流月觉得这人真的是没救了。
方才,通过堂屋中各人的交谈,她大抵弄明白了自己的过往到底是个怎么回事。
只怕身体不好只是一方面,她大概是被一个叫“癫道人”的道修者,认定为是“煞星”之类的。
于是家里人就将她关在院子里,结合最初彩凤提到过的,半年这个时间……
只怕也是半年前,她才被人送到外边去医治的。
只是,这些事情她都没有什么印象,谁知道到底是治什么东西。
苏流月眼里盛了一抹嘲讽,“你是我的生父,但你不是我。你无权决定我的人生。我笑的是,你们明明在商讨我的事情,却从不过问我。丞相乃是文人之首,却连最基本的尊重之道都不懂,我觉得可笑。”
说完,她又笑了两声。
苏流萤翻了翻白眼,心想:这五妹妹大概是疯了吧。
苏询怒火中烧,大袖一甩,“逆子啊逆子!”
“来人,把五小姐带到祠堂去,让她在各列祖列宗的牌位前,好好反省反省!”
“是。”门外传来应答,正是老太太身边的那位李嬷嬷。
秦三娘跪在地上,泪水终于决堤,溢了出来,沿着脸颊滚落,“老爷,明日便是七月初七,祠堂阴气重,让月儿去祠堂,怕是有些不妥。”
苏流月反而冷静得可怕,她看着为她求情的母亲,心里觉得悲哀。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家族,原主人一命呜呼,此时看来,竟是一种解脱。至于她的母亲,“她”死了,也能少操心些。
她蹲下身,去扶秦三娘,“母亲,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不论如何,母亲终究是疼爱她的,此时此刻,母亲明明知道希望渺茫,却依旧为此不顾一切替她求情。
“月儿,你快向你父亲求求情,这邪崇的日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年近四十的妇人,也算风韵犹存,此刻看她泪眼婆娑,却是藏尽了悲凉。
苏流月一一环顾,周围多是冷眼旁观,
“母亲,我不求他。”小姑娘微微笑起,明眸皓齿,“什么邪崇日,我也不怕。”
苏询见状,更是气得发颤。
正好此时李嬷嬷在外头回禀,“老爷,奴婢带人进来了?”
“进来!赶紧把五小姐带下去。”
几人进屋,刚看到屋内的情景,就忙低下头。
苏流月急急说道,“慢着!”
正当众人以为她要求情之时。
她接着说,“你们在前面带路就好,我自己会走。”
苏询“哼”了一声,大袖一挥,“没有我的准允,任何人都不许放她出来。包括夫人。”他看了一眼脸色有些灰败的发妻,盛怒而去。
苏流月被带走了,苏询也走了。德馨苑的堂屋,恢复了一时的平静。
秦三娘起身,也不顾脸上的泪痕,朝着老太太福了福礼,便出去了。门外的蒋嬷嬷立时迎了上来,搀扶着主子。
同一个府邸,要做到妻妾同心同德,那真是不容易的。
风波刚过,二姨娘心里却是欢喜得很。
苏流萤突然想到几日前,她要进月笙居,碧琴那丫头,非要拦着她。
她心里打着算盘……于是,就上前去老太太身旁,“祖母,要我说,五妹妹处处不知礼,同她院子里的大丫鬟很有干系。”
“起先我受几位姐妹之托,前去邀她。结果五妹妹倒不曾先说话,她那丫鬟竟是不去通禀,擅自就将我拦在外头。”
老太太平日里倒也疼爱苏流萤,只是此刻满心想的便是苏流月的事情,心思有些杂乱,便随口接了句,“三娘这家管的,真是越管越没规矩了。”老太太转头吩咐李嬷嬷,“你随萤儿去,好好管教管教月笙居那两个丫头。”
“是。”
苏流萤忍不住嘴角翘起,顿时觉得近日的气,一下子都出了。
屋中还有大姨娘苏杜氏,二小姐苏流忆,三小姐苏流霰。
杜氏一向明哲保身,三小姐自然是随自己亲娘的。至于苏流忆,她向来胆小怕事,今日之事事关重大,她即使畏畏缩缩,想来母亲也不会怪她的……
届时五妹妹复又被关禁闭,母亲往后,自然也就只有她这个“贴心”的女儿了。
……
这一夜的相府,几处灯火不灭,有人喜,有人愁。
更鼓声响,清月皎洁,在这祠堂围墙之内,方圆丈地,似乎过的不是盛夏,而是早秋。
凉飕飕,静悄悄的。
苏流月倚在祠堂外头的门柱边,双手抱膝,整个人缩成一团,正在浅眠。
屋内虽然避风,但是供着一大堆牌位,她自己的存在纵然诡异,但对鬼神的敬畏之心,一直不曾消散。
总之,她还是有些害怕的。
所以,还不如待在外头。
“咯吱……咯吱”哪里的门开了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