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梆子敲了五声,寅正四刻到了,天已蒙白,初七过去了。
白辰站在观星楼最高一层,等待着他的战士们回来禀报结果。
这里,能够俯瞰整个皇都。
这一天,他布下天罗地网。任邪物无所遁藏。
太阳缓缓升起,光如同一匹上好的绸缎,滑过整个都城。
暗部的人从各个角落回来,此时此刻,若是道行足够高的人,就能看到屋顶上不时起伏跳跃的黑影。
他们宛如鬼魅,一闪即逝。
“大人……”观星楼下,烟烟袅袅,看不真切,只见跪着一大片黑衣人。
每人手中都有一个锦袋,锦袋外头有一个繁复的字符。
白辰身穿灰色道袍,双手捏诀,嘴里吐字不止。不一会儿,观星楼前狂风大作,一个同锦袋上一模一样的字符,铺天盖地而来。
“收。”白辰下令。
黑衣人相继将自己身上的锦袋打开,从中呼啸而出的是万千数不尽的哀嚎、哭泣、嘶喊……
这些邪崇都还尚未成形,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有执念。
趁着天时,就出来祸害人间,正好被暗部的人一举抓获。
那个朱砂红的字符如同一个漩涡,将千奇百怪的邪崇尽数卷入其中。
整整过了十几息的时间,一切才恢复如常。
白辰又念咒,最终那个字符渐渐变小,落在他手掌上,他轻轻一握,那东西便消散不见了。
“暗部听令。”
“在!”
“自今日起,直至神灯节结束,在大定朝各处加紧巡察,若有异常,先捕获,再上报。”
“是!”
黑衣人各自散去,他们就像阳光下的泡沫,仿佛只是被微风轻触,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七站在白辰身后守护。
暗部和夜部作为皇都最强的护卫,分工却是不同。
暗部主刺探消息和外出任务,夜部主守护大定朝重要人物。
“大人,可要做法?”
往常,白辰收完邪物,都会做法将其尽数丢进“八卦炉”里,让其灰飞烟灭。
“你且去准备,我一会儿再来。”白辰之前收到姜漓的信笺,说有要事相商。
“是。”
白辰广袖一挥,结界撤除,观星楼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前方是一片极大的空地,正中呈太极状。太极四边各有一个石像,每一尊几乎都有三四丈高。
已有小童晨起,在广场洒扫,楼前放置一尊金鼎,里头供着清香无数。
楼里楼外,一片祥和。
俨然没有了刚才可怖的一幕。
不知情的人,以为观星楼,就是看着那么高。只有知情的人才知,观星楼之高,譬如登天。没有化神的修为,是上不去的。
白辰从顶层下来,姜漓正负手背对着他。
屋中金铃随风发出清脆的声响,听起来极为悦耳。
“师哥。”虽然两人术业不同,但同门情谊,非比寻常,白辰见到他,脚步轻快了不少。
姜漓却是没回过身来,他望着前方感慨:“都说道修之路,越往上,越是艰难。别人瞧着只是差一个阶段,实际上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白辰知道姜漓的意思,有些话他劝了不知多少遍,这一次,还是一样。
“师哥你不同,卜算之术千万人中,才有一个出挑的。你同我们,乃是术业有专攻,不可拿来相比。”
“师弟,你说句心里话,若这漫天星辰代表的是每一个人,你难道就不想做最耀眼的那颗?”
白辰上前走了两步,同他一起凭栏站着。
他凝望着晨曦的天空,天边已出现红云,他说:“漫天星辰,只有在太阳不曾照耀的夜晚,才会有光亮。”
生灵之所以能一直存在,生生不息,不是因为一个人的耀眼,而是因为世间有大爱。
姜漓略一沉吟,说:“是我看的太狭窄了。”
“师哥严重了,修道,原本就不是一劳永逸的事情。早些时候,我们看透了一点,晚些时候,又可能为那个点而烦忧。如此循环往复,不断看透,终成化境,不再迷惘。”
“正是此理。”姜漓望向白辰,“好久不曾与你论道了,竟有些怀念以前的日子。”
白辰清透的双眸微微一亮,竟露了几分少年的欢喜。
“好了,言归正传。我这次来,是为了同你说相府五小姐的事。”
“嗯,昨日我在宫门前,还遇见她了。”
姜漓揶揄:“所以就把夜七借给她,去醉烟楼救丫鬟了吗?”
白辰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哥。”
他接着说,但神情渐渐变得有些严肃,“说起来,早在我回来之前,就在白阳镇见过她。彼时见她,她身上无一丝道法的痕迹。昨日见她,竟看到了她身侧环绕着,精纯的清气。”
“哦?”姜漓也不得不惊奇。
如今清气稀薄,一个身怀道行的人,都未必能萦绕这么多清气。但苏流月身上最诡异的不是这点,而是竟然能几日之内,就达到清气萦绕的地步。
当然,道行极高的人,会掩藏自己周身的气,那种情况,另当别论。
姜漓说:“我对阵法一类,不算精通。苏府的阵法,相当隐蔽。之前我去了许多次,都不曾发现什么端倪。直到那位五小姐回来以后,方感觉到异样。”
白辰点点头,“看来是出自高人之手。”他不由锁眉深思,“只是连师哥都能瞒过去,在大定朝有此修为的,屈指可数。会是谁呢?”
“对方既然不想让人发现,自然隐藏颇深。不过此次我来,是有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
“相爷已经答应将苏小姐交由我管教。”
“他不怕你解了相府之谜吗?”白辰问。
姜漓伸出手,将右手食指指尖给他看。
“你同他签契了?”
食指的血,代表心头血,一旦签契,一荣俱容,一损俱损。
白辰脸色有些不好看,“师哥,你明知道,苏府的运势并非来自它本源。”
姜漓但笑不语,只是看着对方。
白辰再一深想,恍然:“你的目的是转契?”
苏府没有这样的运势,但是苏小姐有。
尽管如此,白辰还是说:“苏小姐此人,我们尚未摸清,万一她其实没有修道的天赋,那师哥你……”
互为契约之人,一方死,另一方即使不死,也损伤极大。
“你就是太周全。世上的事情,哪有处处都能做到周全的。签契只是权宜之计,我若不这么做,如何瞒过那设阵之人,将人带出相府?”
因是对背后之人,尚不熟悉,姜漓以为,莫要打草惊蛇,才是上上策。
师哥都这么说了,白辰自然不会下他的面子。
他突然想到昨日所见之人,就问道:“对了,你觉得青冥少尊此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