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秋倚靠在窗棂旁,正想事情。
突然感到一股视线袭来,他转眼一看,原来是个闺阁小姐。
这本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当他看清女子的容貌之时,神色就有些变了。
倒不是那张脸有多美。
而是,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
马车里的女子与他对视之后,立时放下了帘子。
白色轻纱下的薄唇微微勾起,他对着身边的人说:“去查查,车上坐的是哪户人家的女眷。”
平伏抬头带了一眼,就领命而去,尚未走到雅座外头,人已经消散在原地。
木秋复又望向那队远去的人马,深邃的眼睛里,竟然显出几分兴致来。
*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不论吃饭还是坐车,苏流月都有些恍惚。
她的脑中总是闪过茶坊那人的惊鸿一瞥,每每想得忘乎所以之时,又突然清醒过来。
可是,稍稍坚持了一会儿,就又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那抹轻纱白衣。
这同之前遇见过的任何一人都不一样,那人仿佛天生带有某种魔性,让人为之痴狂。
她双手拢在袖子里,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她抬头瞄了一眼车里其他两人,只好咬着嘴唇把疼往肚里咽。
突然,车窗外传来吵闹声,马车也倏地停下。
苏秦氏眼睛一瞥,蒋嬷嬷就心领神会地撩起车帘子,探身问道:“二少爷,前边出了何事?”
苏流风勒着缰绳,驾马过来,马儿在原处踢踏着马蹄子,他微微压低身子,同车里的人说,“此处是百花巷,前头有一妇人,拉扯着一个男子。”他思虑片刻,继续回道:“那男子像是流连烟花之地,不愿回去。”
“哦,原来如此。”
蒋嬷嬷是明白人,纵然只有三言两语,她也知晓了七七八八。
她转身向苏秦氏回禀,“夫人……”
然而不等她说完,秦三娘就摆了摆手,道:“我都听见了。”言罢,她眼神快速往苏流月的方向游移了一瞬。
蒋嬷嬷恍然,心下暗自责怪,这等三教九流的地方,怎好在小姐面前提起。
哥哥的话,苏流月也听到了。她不是真正的十四岁,而且在她那个时空,什么没见过。
别说一场戏码,整个前因后果,她都能给编凑完整了!
不过,以她现在的身份,还是收敛些的好。
“让风儿遣人去疏通一下,前边既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不必绕道走了。”秦三娘吩咐道。
“是。”
皇都遍地贵胄,随便一遇,就是平民百姓惹不起的主。
此时苏流风带人前去处理,不消一会儿,围在外层的人群就向两侧散去,留出一条窄道来。
须臾,马车继续前行。
苏流月忽地听闻车壁上“咚”得一声响,马车轻微晃动,车夫立时勒住缰绳,高呼了一声“吁——”
“你这死贱蹄子,赔钱货,竟敢跟老子动手?”满嘴污言秽语的汉子,在外头骂骂咧咧,苏流月扶着车壁,内心涌起一阵反感。
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车厢外响起一阵凄厉的女人声音,“英子,英子!张大忠,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苏流月拧紧眉头,连指甲嵌入掌心都没注意到。刚才砸中车壁的,竟是一个孩子?
她往旁边一瞥,秦三娘却是不为所动,依旧平静地端坐,闭目养神。
蒋嬷嬷会意,就向苏流风传达,“夫人的意思是,天色不早了,还是赶路要紧。”
“哎,不许走!你们撞了人,就想这么走了?”
苏流风一个眼风扫过去,吓得他立马噤声。
这孩子明明是被他自己推过来的。
“你们的车不往这里过,我女儿自然不会撞到……”男子喋喋不休,只是慑于面前人身上那股血煞的威势,说话声就有些呐呐。
他眼睛向地上的孩子挤了几下,面前的一行人,显然非富即贵,不趁机敲诈勒索,更待何时!
可惜,地上的孩子,神情木讷,一点反应也没有。
男人急得暗骂,没用的东西。
苏流风上前将那妇人和女孩儿扶起,“可有哪里伤着?”
妇人将七八岁的女儿,抱在怀里,痛哭流涕。
少年从腰封里拿出五两银子,塞到女孩儿手里,“赶紧去看看大夫吧。”
女孩儿的眼睛像小鹿,直到现在,才转眼定睛看了一眼少年。
她的小手紧紧地包着银子,嘴唇抿着,麻木的神情终于破出一丝裂痕。
“快,谢谢这位公子。”
女孩儿嘴唇微动,轻声呢喃……
蒋嬷嬷掀开帘子催促,苏流月透过间隙,看到被相府护卫架在一旁的男人,垂手立在一旁,双眼盯着女孩儿手里的银子,两眼冒光。
只怕她们前脚走了,后脚那银子便落入了那男子手里,用来花天酒地。
“月儿,你有哪处不舒服?”
苏流月掩下情绪,摇摇头,“母亲,我没事。”
“没事就好。”
她心里,打了一个主意,就趴到蒋嬷嬷那边的窗子旁,唤道:“哥哥,哥哥!”
苏流风闻言走过来。
苏流月用手掌挡着嘴唇,凑在哥哥的耳朵旁,说了心中的想法。
苏流风边听边点头。
话毕,秦三娘看着坐回位置的女儿,笑道:“果然是亲兄妹,不过半月,两人竟如此亲厚了,彼此间都有悄悄话了。”
苏流月笑笑,拉着母亲的手臂,贴上去故作小女儿状,“月儿更喜欢粘着母亲。”
*
而此时,百花巷最大的销金库,牡丹阁里,一个穿着玄色衣衫的男子正在厢房中独自啜饮。
他想到适才在街上发生的那一幕,不由地笑出声。
身旁一个身穿褐色劲装,扎着马尾,长着国字脸的青年也跟着嘴角一翘,“什么事情,竟让主子如此开怀?”
“枫实,皇兄最近催我催得紧,你觉得我若娶了苏询的女儿,如何?”
“可是,相爷府上,似乎只有几位庶女了。”枫实一边继续给主子倒酒,一边回道:“恐怕让她们做王妃,有些高攀。”
男子嘴角含笑,眼睛盯着前方风情漫漫的牡丹阁头牌,拨弄着琴弦,调笑道:“你这消息可不够灵通啊。”他斜睨着眼睛,嘴唇贴着杯盏,说道:“苏询还有一个小女儿,听说自小就被送到外头将养,如今却是回来了。”
枫实眼睛一亮,“主子是想拉拢相爷这条线?”
男子眯了眯眼,晃了晃手中的杯子,“我要那老匹夫的势力有何用?我要的,是小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