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夫人是个性子直率的,这一听便有些不愉,要上去理论。
秦三娘赶忙拉住了对方的袖子,附耳轻声提醒,“任她们逞口舌之快去,今日神灯节,场上人多,只怕来者不善,不若避而远之。”
杨夫人闻言,同三娘对视一眼,其中深意不难理解,便只好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将这轻怒压了下来。
对面之人为首的正是都长司的夫人朱张氏,她见此状轻嗤一声,斜睨了这边一眼,嘴上说着:“如今边界受敌,还得武将们出手,我家老爷啊,为护卫皇城,真是日夜辛劳。”
“是啊是啊……”周身几位夫人自然是连声应和。
朱夫人洋洋得意,自然觉得此非常时节,自己已然可以连文官之首的夫人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
突然,有内侍高呼:“淑妃娘娘到!”
杨夫人脸上溢出喜色,望向三娘,“淑妃娘娘来了,我们各自回位次吧……苏夫人可是在最前头的那几排?”
“淑妃”便是苏府大小姐,苏流云,这无上的荣光,却不是谁家都有的。
且众人皆知皇后自圣上为太子时,便身体欠佳,终究在顺泰二年时,药石无医,撑不住归天离去。
如今圣上对皇后情深意重,执意为其守丧三年,三年不立后,不选秀。
然,太后向来温厚,自先皇仙逝后,便只吃斋念佛不理后宫之事,太皇太后更是年岁渐长,重修道养身,愈加不爱管。
因此,这贤良温婉的淑妃娘娘,便成了后宫的代主子。
虽说是代主子,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成为真的后宫之主呢。
朱夫人哪里不知道这层关系,但之前的话已经说出去了,这会子再去挽回,岂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于是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张口急急说了一句,“妃子总归是妃子,再如何,也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
此话一出,身旁几人皆惶惶然借口离去,这可是真正的不知死活的话啊。
谁也不愿意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
朱夫人原先也有些惶恐,但一想到自家老爷特殊的身份,便扬了扬头,反而嗤笑那些不识相的东西,径自走开了。
……
这是苏流月第一次见这位亲姐姐,她们站的位次比较靠前,但前头还空了几许位次,想必是皇亲贵族的,人尚未到。
世人有眼缘一说,她对这位姐姐倒是觉得亲昵,但是……
苏流月微微歪着头,打量着淑妃。
一身金丝缎衣,越发衬得她雍容华贵,满头黑发盘成一个牡丹髻,别在最中央的是金牡丹珍珠步摇,另外整个发髻上还簪了两支精致的凤簪,样式简单却不俗。
美则美矣,仪态自然也是顶好的,但似乎总有说不上来的怪异。
淑妃娘娘驾到,却是代表圣家前来亲近官员女眷的,她经过秦三娘身侧时,还微微停顿欠身。
君臣父子,三娘虽为母亲,却需得遵君臣之礼,因此亦是蹲下身子郑重地福了福礼。
“几位妹妹姿容越发出众,本宫都快认不出来了。”淑妃巧笑倩兮,像是只在话家常,突然她望向苏流月道:“这……是月儿?”
“淑妃娘娘金安。”被点到名了,女孩儿又行了一遍礼。
“好,好!真是标致极了。”
纵然只是稍加关怀,但女孩儿也明显感到周身投来各种异样的目光。
或艳羡,或嫉妒……
按理说,那可是她的亲姐姐……
淑妃娘娘如此转过一圈,可谓是不论品级,各家各府都有问候。
苏流月觉得这娘娘也不是好当的,要记得这么多府上的儿女亲眷,甚至还要记得一些重要人物的喜好。
“吉时尚早,众夫人小姐们,请用些茶点。”站在淑妃身侧的一位内侍官高声呼道。
淑妃离场之后,几十个身穿宫装的婢女就穿行而入。
苏流月盯着那些盘子中的瓜果糕点,便有些食指大动。
宫中的东西就是不同,同样是糕点,这瞧起来就是精致许多。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除却一开始的新奇以外,苏流月渐渐觉得有些无趣,宫中不得随意走动,连去趟茅厕都要有宫婢领着去。
吃食虽好,但自她修道以后,从不贪吃,且她向来不爱浪费,便只挑了几样最喜欢的,如此算下来,统共也就吃了四五块糕点。
另外,于其他人来说,此处是交际的最好场所。
女孩儿自然也知道,但她回皇都一月余,大多都花在了修道上,对这城中的关系并不熟稔,贸然出手,不如不出手。
是的,她虽志在修道,却从未看轻过这人情世故。
修道,是为将自己的个体能力提到最高。
但她心目中,从来不觉得自己修了道,就是脱凡入圣,就不同于常人,就不必谈世故。
所有能让她的未来越来越好的方式,她都愿意去努力,去尝试。
凡尘仙道,都是她的道。
虽然如此吃力了许多,但她始终记得:越是起初难走的路,越是会越走越顺。
女孩儿嘴角微微一翘,她既然已经在这里了,还怕收集不到有用的信息吗?
苏流月装作漫不经心地在品茶,双耳却是逡巡了一遍整个场子。
“你竟也要一同跟她们争睿王么?”
“哪里是那样,不过是家中长辈的意思……睿王虽好,可你是我最好的姐妹,竟不知我的心思吗?”
女孩儿微微一笑,以上想来是两位闺中好友躲在一处私话了。
她继续听别处的……
“苏二小姐,不知你府上的五妹妹,可是对我的礼物满意否?”问话的正是崔梦如,林大将军府上的表小姐。
今日便要在此献上画技,她自然要再三确认,以免出了纰漏。
对面的人低眉浅笑,就像一只温顺的小羊,只是同崔梦如对视的那一眼,她眼神中闪过从来不露于表象的傲,那是胜券在握的意思。
双方都是同样的人,崔小姐自然是心如明镜的。
苏流月恰好听到这一句,不由自语道:“苏二小姐,那是二姐姐吗?”
如果那是二姐姐,那话中的五妹妹便是自己了,可是谁给她送过什么礼物了?
女孩儿一时想不起来,便不甚在意地听别处的去了。
“圣上驾到!”
突然,场上响起一句高呼,声如入谷,一音三传。
一句呼和,便是回荡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