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扒开人群,进到东院的一处小花园里,便看到了那个疯了一样的女人。
“便是她,便是她!是她杀了我的孩儿,相公,你为何还要护着她?那也是你的孩子呀?”莫娉婷披头散发,伸着食指,直指那个在男人怀中的女人。
她眼中的怒与恨全无隐藏,忽而怒斥,忽而又哭泣。
更多的却是无奈和悲伤,眼角处都是泪痕,却再流不出泪水了。
她喊得声嘶力竭,身体微微弓着,似是被人扶着,却更像是被拉着。
“啊——玉哥哥……姐姐这是怎么了,你快去帮帮她。”
莫淑燕轻轻推了推苏流玉的胸膛,娇弱的模样更是让男子直接握住了那双柔荑。
花园另一处拥着一簇人过来了。
老太太见到眼前的情景,以拐砸地:“造孽呦!”
秦三娘稍稍落后赶来。
苏流月眯了眯眼,双眸掠过大哥脸上不胜其烦的神情,在那个惊若小鹿的女子上停了十几息。
至于大嫂……
脸上无丝毫血色,整个人颤颤巍巍,而她原本圆挺的肚子如今已瘪下去,却又不够纤细。
那张脸,不说上妆,便是擦洗怕都是没有。
一个人的颓丧,只在几日之间。
主事儿的来了,许多人便惶惶散去。
秦三娘第一句话便是若有人敢在外边散播一些什么,绝不轻饶。
接着她上去劝慰了莫娉婷,莫娉婷总算停歇下来,却是仍旧执念。
她要见那从她肚子里流出来的孩子。
“荒唐至极!既是夭折的婴童,便是不吉利,那样的东西,哪里还能留在府中?”说话的是老太太。
只这一句,大少奶奶便是又疯魔了起来。
最后秦三娘又是花了许多气力,将人劝了下来,当众决定说此事事关重大,明日府中祠堂解决。
老太太以往是最爱驳这儿媳妇的,这一次却是没出声,算是默认了。
如此一闹,天色便很晚了。
莫聘婷屋中的贴身丫鬟赶忙上去扶着,准备回院。只是经了这么一段,女人的精神损耗极大,如今竟有虚脱之状。
“来人,遣人去寻会看妇人病痛的大夫来。”苏流月拉了身边一个丫鬟,吩咐道。
她这话并无压着,大家也都听到了。
“慢,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还能去寻别家的大夫?”老太太呵声阻了。
“也是,还是祖母想得周到。只是大嫂刚没了孩子,只怕身体极弱,女人生孩子譬如过鬼门关,若是府中照顾不周,大嫂再有什么事儿,只怕……”
府中的惨事,再也瞒不住了。
老太太顿了顿,还真思量了一番,这才同身边的李嬷嬷言语了几句。
李嬷嬷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儿便是疾步朝外头走去。
苏流月吸了一口气,双手拢在衣袖里,却是对着那位大嫂遥遥运了几息的真气。
“阿月。”
女孩儿偷偷收手,仰头看了一眼自家哥哥,抿嘴笑了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知道你知道我做了什么,那又怎样?
秦三娘也走了过来,温言训导了几句,枪打墙头鸟,那个总怀好意的人,并不一定会有好的结果。
“是,母亲,月儿心直口快,说完了才知不妥。”
“乖,好孩子。”秦三娘满意离去。
*
事毕,苏流风继续送妹妹回月笙居。
尽管,这个地方,苏流月已经熟悉,更遑论这本就是自家府上。
两人都知晓,却都不曾提起。
“阿月,你适才同母亲认错,倒是挺快的。”
女孩儿轻哼一声,回道:“哥哥你懂什么,我那样做只是不浪费彼此的时间。”
苏流月睨了自家兄长一眼,嘴角微翘。
“想来,如此高深的道理,您是没时间懂的。不若我同你说一说?”
苏流风挑眉道:“为兄洗耳恭听。”
苏流月抿嘴一笑,觉得有意思极了。
她接着道:“其实很简单,母亲所想,不过求我安,求我好。所以凡是我做的事儿,说的话,不利于我的安稳,她都不赞同。”
“天下父母大多如是,换我是母亲,大抵也不会做得更好一些。至于我自己,人生若是为了求一安,而不敢做自己想做且对的事情,那生有何乐?”
“两人皆无错,不过是立场不同。我既知母亲心中乃是太牵挂我,又何必再去顶撞她?”
苏流风脚步停驻,过了一会儿,才欣然回答:“醍醐灌顶。”
“哥哥谬赞!”女孩儿听了自然是高兴非常。
苏流萤跟在后头不远,见了自然极不高兴。她感觉到旁边有人碰她,等看清人了,着实吓了一跳,急忙接过红梅递过来的荷包,轻声骂了两句:“此地刚刚有大嫂闹事,众人尚未都离去。你竟将东西……真是愚蠢至极!”
红梅此时已除了帷帽,她先去了绮梦阁,不成想没寻到小姐。
“您说要将东西刻不容缓地交到您手上的,奴婢这才……”
“闭嘴,竟是我的不是了?”
“奴婢不敢。”
苏流萤将东西收好后,便准备回去了。
“行了行了,你再说,就该把人都引过来了。”
如此,几人方才离开。
而碧琴一路辗转跟着到了此地,此时见着不远处的小姐,便正好不知不觉地随了上去,却又同主子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
又是新的一天,苏流月从荼蘼界回来,还在床上打了会坐。
此时丫鬟们来敲门,问她起了没。
因着后来她已适应了丑正一刻去荼蘼界,便不让丫鬟们来唤她了。这会子起的意思,便是要洗漱更衣了吗?
碧琴几人推门而入,将外头的阳光带了进来。
苏流月坐起身,趿着鞋子坐到梳妆台旁时,吩咐织菱将窗户开了。
“小姐,天转凉了,晨起,怕是会受寒呢。”
“织菱也忒担心我了。”她笑嘻嘻地应了句,随便动了个手势,窗户便打开了。
“好罢,以后小姐让开,奴婢定然去开就是了。”小妮子惊诧之后又了然,嘟了嘟嘴,继续回来弄小姐的头发。
女孩儿眉眼如画,笑着将视线移到别处。
门槛里洒落金秋的初阳,不冷不热,屋中脚步碎碎,那是碧琴给她打水试温。
因是在弄头发,她许久没乱动。
等到弄好了,她再看,却发现院中竟长出了一株新的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