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洒的热水迎面而来,冲走这个季节该有的寒意,圣玲依旧觉得,那不寒而栗的感觉充斥着每一个毛孔。原来劫后余生,是这样的感觉。
因为平安夜淋了雨,即便一个热水澡,也没能冲走那冰冷的寒意入侵她的身体。
第二天,果然华丽丽的流着鼻涕出现在了陆萬面前。
“小白兔,你没事吧。”陆萬在公车上看到圣玲垂着头,像一个委屈的小孩,不时的吸着鼻涕的样子,还是有点担心的。
“有一点小感冒吧。”圣玲裹着一条大围巾,小声的嘀咕着。
林深依旧单手支撑着下巴,里面只穿了一件羊绒的灰色毛衣,外面套着一件冬季的校服。修长的手指,骨骼分明。
他自身就带着一股傲气,那种与生俱来,让人无法靠近的气场。
林深还是有意无意的憋了眼圣玲。
“多喝点热水”陆萬把自己的早饭给圣玲“这是阿姨早上煲的排骨粥,趁热喝的话,能出点汗,感冒好的快点。”
这是一种习惯。
习惯于,每天陆萬都会和圣玲交换自己的早饭;习惯于,每天林深都会不动声色的留意圣玲。
这是一个“习惯于”的社会。人们渐渐会把一件事,在重复做好几次之后,变成一种习惯,与生命息息相关的“习惯”。
后来,当社会上的很多人,开始理所当然的接受这种“习惯”的时候,那份最初感激的心,也被消耗殆尽。
被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这是你的早餐,小区最近新开的一家早餐店,”圣玲从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热狗。“里面的烤肠很好吃的”她依旧是诺诺的说着。
每天都不动声色的为彼此准备早餐,这也许,也就成为了一种习惯吧。
在这个世界很多的角落,都驻扎着一群人。他们也许过着朝九晚五的生活,也许两点一下重复昨天的事情,也许都抽离了自己的灵魂,带着肉体生活在这个世界,但是请相信,他们依然是热爱这个世界,热爱着生活的。
“热狗么?”陆萬略带惊奇的问“还热乎着”
由于天气转冷,圣玲总是把买好的早饭,放进自己宽大的口袋里,等到陆萬吃的时候,还有余温。
你看,是不是很多人,都带着有色的眼睛,在这个世界,待人处事呢。
09年底,甲流“席卷”全国,当然Y市也不例外。
持续的高烧,以及生理盐水也压不下的热度和咳嗽,这种病毒性感冒,肆意的在人体内游走,短时间,医护人员却找不到治愈这种病毒的方法。
当时媒体的报道,是死亡人数的不断攀升,预防甲流的各种方法,科普健康的饮食,以及,医院门诊挂水爆满的情景。
这是继03年的非典之后,又一场人类与病毒打响的保卫战。只是比起非典,现在的中国,已经知道了怎么去有效的控制和预防,以及及时的通过媒体,把相关的信息传送给人们。
圣诞节的圣玲,在学校待了半天后,就由班主任联系家长把她带回去了。
“这种关键时期,还是在家养病吧,别传染给其他同学了”班主任审批完请假单后,就让她在办公室里等她的家长过来接她。
你看,是不是每一场的狂欢,都夹带着无奈的悲伤。
“今天我提前放假过圣诞节了。^-^”圣玲快速的打着字,给陆萬发着短信。
“怎么拉,小白兔?”很快,短信就有了回复。
“被隔离在家过圣诞节。╥﹏╥”
“不会得流感了吧?OTL”对方很快又回复了。
“萬萬,你好聪明~”
“兔子,别给我发短信了,我怕被传染”
“你听说过光电能传播病毒的么。-_-||”圣玲各种鄙视。
“哈哈,兔子你开始变的幽默了”
“承蒙您的栽培”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悲伤,你看,所有的不如意,也能在互相调侃之下,变的生动有趣了。
圣玲被阿姨接回家后,给她测量了温度。
“37.6°C,还好没发烧。”圣玲看着她一边忙着照顾小恩,一边还在厨房忙着给自己煮姜茶,她的鼻子,突然酸酸的。
妈妈去世的早,爸爸又常年在外,从小和外婆生活在临省的小村子里,没有见过外面的五彩的世界,她却必须用自己该有的方式,一夜间融入到这个城市。
好在,阿姨对她不错,一直都客气的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即便是在不大的家里,依然在她到来的时候,把小恩的那间婴儿房腾出来给她住。只是当一碗姜茶热乎的放在圣玲的床头柜时,突然一股热热的液体,从眼睛里流出来。
多年以后,当圣玲披上婚纱的那一天,她的阿姨因为婚礼前期的忙碌,也感冒了。圣玲很早起来后,煮了热牛奶,挤了姜汁,把一碗热腾腾的姜汁撞奶放在了阿姨卧室的床头柜上。也许经历了太多的事故吧,原来温柔又好看的阿姨,突然发现,眼角早已皱纹斑驳。那岁月洗礼之后的痕迹,也正像一道道细微的道口,划在了脸上。
岁月轻饶过谁,又被谁的故事选中,偷偷藏了起来。
“多喝点姜茶,把汗都排出来之后,感冒也就会好了。”在圣玲迷迷糊糊的时候,总有一双无比温热的手,就着温热的毛巾,不断给自己擦着脸。
圣玲也许不知道,她像一个“侵略者”闯入“别人的家庭”时,一个女人,是怎样不动声色的把自己儿子的房间收拾出来给她住,她也不知道,一个女人,愿意背着“后妈”的名声,照顾一个只和自己丈夫有血缘关系的“女儿”。其实,这都源于爱吧。
这个女人,深爱她的丈夫。所以才可以,不计较得失和后果的,以“后妈”的身份,照顾圣玲。
世间,也只有这份深爱,才对的起,你的一往情深了。
“外婆,我和你一起回家”圣玲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说。
给圣玲擦着汗的手,顿时停了下来。终归,还是外人了。
圣玲也许不知道,当平安夜深夜加班回来的阿姨,在客厅看到两个硕大又好看的苹果时,以及字条上纤细好看的小字,她几度以为,圣玲也把她当成了家人。即便圣玲向来乖巧,在入住他们这个家时,她都是能不打扰到他们一家三口,就不打扰的人。仿佛,她是这个格局之外的人。
每天他们下班晚,圣玲就提前在电饭煲里煮好饭,然后去隔壁领居家抱小恩回来逗他玩。也许谁都不会知道,他们其实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
生命中周而复始的地方,就在于,人总是不断的在纠正自己的错误,但同时,也在不断的重复犯错误。
你看,人们是不是挺好笑的。
其实即便圣玲不在睡梦中喃喃说出这样的话,那小心谨慎的在这个家的屋檐下寄居着,那一言一行都要去讨好自己的爸爸和阿姨,那即便用最笨拙的方式,去逗小恩开心时的神情,其实吧,她都看在眼里。
只是,谁都不愿意去打破这样一个怪异的格局。
即便喝了姜茶,排了一声的汗,圣玲在吃晚饭的时候,还是发起了烧。
“呀~怎么有38.5°C了”当体温计的水银上升到了不正常的指标时,家里的人都开始慌乱了。
“老公,你先带她去医院,我把小恩送回我妈妈家,万一两个孩子都感冒了,就麻烦了”
“就怕是流感,要是得了病毒性感冒,就怕一时好不了了”圣玲的爸爸一边披着外套,一边给圣玲裹了一个大大的围巾。
人总是在生病的时候,倍感脆弱。他们总是吞噬着你的敏感神经,会让你,因为一杯姜茶而鼻子酸酸的,也会因为,有人给你披上一条大大的围巾,而被爱所包围着。
医院的灯光总是分外的明亮。急症室里,因为流感的侵袭,早就爆满了床位。
圣玲的爸爸拿着两袋盐水,带着圣玲来到注射室。
“都排好队,输液也要一个一个来,不要吵了”三个护士在注射室里忙的焦头烂额的,皮试、打针、给小孩子输液,连续的运轴,消耗了她们身上所有的好脾气。
漫长的等待,当冰冷的针尖,划破皮肤,刺入皮下组织后,那一点点的冰冷的盐水,注入体内时,那种慢慢侵入体内的寒冷,侵袭着臂膀。
急症室里小孩哇哇的啼哭声,家长急切的质疑声,护士无奈的劝说声,让整个氛围变的异常混乱。
“圣玲,你在这里先挂着点滴,我工地里还有点事情要去处理,等你挂完了,打电话我来接你。”
“好”依旧是乖的让人心疼的回答。
她总是让所有人放心,甚至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安心。
但是人总是把这种不麻烦别人的性格,当成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有时候比“习惯”,更可怕。
盐水挂入体内后,手开始变的冰冷。一点点,从手背,到小手臂,最后是整只臂膀。
你看,平安夜和圣诞节,都是在医院度过的。外国人的节日,真的是过不起,过不起。
圣玲有点后怕的想着,冷不丁的又打了一个冷颤。
“这样会不会好点”一只手突然握着输液管,想要用手掌的温度,给盐水“加热”。
圣玲抬头,那双好看的星星眼,温柔了她的星河。
陆萬依旧笑的灿烂,细碎的刘海半遮着他的眼睛,奶白色的肌肤,此刻因为灯光的反衬,变的更加白皙了。
世界上的事,哪有那么多所以然,很多时候,都不过是在一瞬间的一个心动,然后成就了他们彼此了然于心的契机。
你说,这个世界,是否会有心灵相通的瞬间。你在想我的时候,我刚好出现在了你身边。
真好,能再次遇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