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里?”
“打针”陆萬一只手握着针管,一只手撩起了自己细碎的刘海。“也不知道我的盛世美颜,会不会因此留下一个疤。”
“留疤才更男人”圣玲一本正经的说“我爸爸脸上也有疤。”
时间总是触不及防的让人想逃离,带着自己的孤单走在时代的前沿。
“林深没有陪你一起来么”她总觉得,来医院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总是有一个人能陪伴,才不会那么悲伤的。
以前她发烧,她的外婆也总是守在她旁边,不停的用棉花沾着白酒给她在穴位上擦拭,每次她烧的难受的时候,总是会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让她睡的安心。
“打个针而已,不需要他陪。”陆萬大男子主义的说。“你呢,也一个人么”
“我爸爸临时有事去工地了”圣玲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说。
两人相视莞尔一笑,了然于心的不再说话。
直到挂完点滴,圣玲的爸爸都没有出现。
“可能,还没有忙完吧”圣玲干笑了一声。“我们要不自己回去吧。”
圣诞夜,大街上到处都洋溢着节日的氛围,从圣诞老公公的贴纸,到精美的橱窗里,挂着细小又精美的礼物。即便是寒风刺骨,也抵挡不住年轻人那颗爱热闹的心。
再过几天,就是从00跨入10的时代,一个时代的终结,另一个时代的开启,那承上启下的日子里,用最期待的心,去迎接和告别。
天早已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在路灯的照射下,你抬眼望去,是看不到黑暗的星河,以及漫天的星空。
“城里什么都好,就是看不到星星”圣玲出了急诊部的大楼,抬眼看看夜空,依稀,能在这漫天的夜空中,看见点点星星,却总是稀稀拉拉。
“你的家乡有星空么”陆萬跟在她后面问。
“有,很美,比这城市的灯火还美”她住在那个偏僻的小山村16年,每天晚上抬眼都能看到漂亮的星河,那繁星点点,在黑暗的夜空中,闪耀着各自的光芒。
“每年夏天,漫天的星空下,有无数的萤火虫,闪着他们弱小的光芒,一闪一闪的”她挖着记忆深处的那些景象,如今的城市,灯火分明,人们更多的是看着眼前的事物,谁又会有时间,去抬眼看看这自然给予的东西呢。“他们可以比天上的星星还漂亮”
圣玲眼底闪烁这光芒,那是她很久没有回去的地方。
“明年暑假,带上我和林深,一起去看看你说的萤火虫呗。”陆萬把圣玲卫衣上的帽子扣在她头上,然后自顾自的往前走。
风总是带着刺骨的凉意,席卷着这个城市。节日的气氛无论怎样浓厚,依旧抵挡不住一年四季轮回着春夏秋冬。
“好”圣玲小跑着跟上陆萬,和他一起肩并肩的走着。侧脸看他时,才发现经常大大咧咧的他,安静的时候,也和林深一样,不那么容易让人靠近。
“你的家乡,还有什么好玩的么”背着路灯,两人肩并着肩,两手插在衣服兜里,走在明亮的马路里侧。
“有,”圣玲小跳了一下,“夏天还能烤红薯、烤芋艿,去小河里抓小鱼,那那种在小溪里畅游的小鱼”圣玲带着满满的笑意,回忆着以前在外婆家的时候,那些日子的事。
“冬天的时候,如果山上下雪了,还能去抓麻雀,就像”她突然跑到陆萬面前,两人面对面的走着,她无所谓顾忌的,倒走着。
“鲁迅在《朝花夕拾》写到的闰土,就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她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鲁迅对于闰土讲的那些故事充满那么多的好奇,以及向往。直到她来到这个城市。
原来外面的世界,早已和自己想的不同。
她看他们奇怪,他们看她新奇。
原来,是他们处的环境和接触的世界不同了。
陆萬和林深小时候还住在乡下的小房子里时,他们也抓过麻雀,也堆过雪人,也去后面的池塘,捞过鱼。那些卷着裤腿沾着泥巴赤脚走“天涯”的日子,也只是在很小很小的时候,才有的事了。
后来,他们都发生了太多的变故,道别了太多的故人,但好在,他和林深,却没有兜兜转转而走散。
“过年的时候,村口有个大爷,会卖叮叮糖,还有酥脆的麦芽糖,还有还有,你一定没吃过他做的粘牙糖,真的很好吃。”圣玲小跳着倒退,突然像一只伙伴乱跳的兔子一般,在圣诞夜,有了朝气。似乎之前因为发烧而病恹恹的样子早已不复存在。
“今年放寒假了,叫上林深,一起去吧。”陆萬突然带着点认真的味道,有些期待的说。
可以吗?圣玲有一瞬间的犹豫。
还有人不喜欢住高大的楼房,不喜欢那灯火通明的城市里,愿意来乡间的小屋,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好”依旧是一个简单的回复,只是这一次,圣玲又小声的在后面加了一句“一起去”
星河里,你不懂他们其实也是一个个小小的星球,也在这浩瀚的宇宙里,充点着他们各自的运行轨迹。
“你们那边,还有什么好吃的么”陆萬和圣玲已在这马路的尽头,模糊了身影,只是依稀,还能再听到他们的谈话。“我比较喜欢吃有肉的东西”
“有啊,我们那边过年,有烤乳猪,可香了,那猪可不是吃饲料长大的”
“还有呢,我牛肉也喜欢吃的”
“哈哈,我想想,还有鸡肉,鸭肉,烤鹅......”
“过年你回去时,一定要叫上我”陆萬突然搂着圣玲的脖子,让她转过身来,带着她小跑起来“兔子,你们那里有没有野兔呢,我觉得兔肉也很好吃,哈哈。”
“兔子那么可爱,你怎么舍得吃呢”圣玲有些警觉的说。
“哈哈,其实,兔子的毛做围脖,围着更舒服”
“陆萬你个混蛋......”
城市的一角,谁都不会去注意,他们两个人的谈话。
路的尽头,是一个拐角,又是延伸到另一个地方的一条马路,拐角处,以为老翁架着一个铁桶,铁桶里冒出了红薯特有的有人香气。
“萬萬,你吃晚饭了么”
“没”
“我请你吃红薯吧”说着,圣玲从宽大的外套里,掏出自己的小钱包。
“老爷爷,要两个红薯”
老翁把缩在袖口里的手拿了出来,用铁钳在铁桶里面叉了两个大红薯出来,又就着路灯往里看,“小姑娘,我这还剩下4个,你要不都买走吧。”干裂的脸上,布满了黝黑的皱纹,粗糙的双手,贴满了白色的膏药。
“好,您都给我们吧”陆萬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一张50元,交给他。
老翁麻利的给他们把红薯包好,然后转身在后面的铁盒子里给他们找零钱。只是当他转身要把手上一把的零钱找给他们时,却发现他们已走了有些距离了。
“小伙子,你的找钱还在这里。”
“圣诞快乐,老爷爷你早点回家吧,找钱你去买个好点的创可贴,别用烂膏药了”陆萬朝那个老翁说。
楞了很久,老翁才反应过来,他拽着手里的零钱,听他说着圣诞快乐,以及他的铁桶上,还留着一个红薯。他明明把四个红薯都用塑料袋包好,然后给了那个小伙子。
老翁摩挲着手,一时竟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他把红薯的皮剥开来,吃了一小口口,寒风凌冽的吹来,他却依然觉得人是炽热的。
“萬萬,圣诞快乐”圣玲拿着一个红薯,蹭着热乎劲儿,小口的吃起来。“其实本来应该我请你吃的”
“你就留着钱,等我和林深过年过来的时候,看我们不痛宰你一顿”陆萬一手一个红薯,拿在手里,吃的津津有味。
“呵呵”她依旧傻笑着,乐呵呵的说好。
“圣诞快乐”陆萬把一只手上的红薯塞进嘴巴里,然后顺手就摸摸她的头。
有那么一瞬间,陆萬开始有点期待,过年的时候。
不再是和林深他们爷孙两个一起过,不再只是约着朋友在外面玩疯似的不回家,不再是别人都万家和乐的吃团圆饭的时候,只有他一人,是孤独的回家。就连家政阿姨都回家和家人团员了,只有他,住在这高高的楼层里,俯视看着别人的温馨。
远方,依旧是不着边际的马路,放眼望去,那是回家的路途吧。
圣诞节,没有圣诞老人的神秘礼物,没有漫天的雪花,没有麋鹿没有铃儿响叮当,只有手里的一个热乎的红薯,以及各自手背和屁股被扎的针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