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带着变动的思维,拉着雪肆意的在天空游荡,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嚣张肆虐的呼啸。
“我爷爷以前是个军人。”林深突然打破了寂静。
“他当了一辈子的兵,理所当然的,也希望自己的儿子是个军人。”
“可是我爸不争气,只当了两年的义务兵,就退伍了。”这是圣玲第一次听林深谈到自己的父亲。林深很少说自己事,她大多都是挺陆萬讲起,又或者是林深爷爷住院的时候,听他断断续续的讲一些。
“后来,他就去经商了。”林深淡淡的说着,简短干练的头发,眉宇间还真的有军人的影子。
“爷爷一直都不同意,一度气到和他断了来往,”林深无意识的伸出手来,漫天的雪落了几片在他手心,瞬间又化了。“奶奶去世后,更是一个人搬到了奶奶的故乡定居。”没有了那些老战友,不再有那个住了半辈子的大四合院,有的不过是田园里的两三颗白菜,像是个孤傲倔强的老头,团圆夜没有子女的陪伴,一个人独自进出。
“那就把他接到我这儿来吧,”他沙哑中带着些浑厚的声音,几经疲惫,又带着无奈。“思程,什么都不要和林深说,把他接过来就行。”
那是他唯一能庇佑这个孩子所做的事了。
“空洞寂静的房间,就连滴水的声音,都听的分外清楚。”林深没有感情的,叙述着那一天的故事。
“我从幼儿园放学回家后,打开家里的门,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味道,”雪落纷纷,夹杂着有些刺冷的风“主卧里,床上凌乱不堪,妈妈躺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血迹从床上,到床下,到处都是。”
“小时候,我只要有一点磕碰,都会哭的很大声,可是妈妈流了这么多血,都没有叫出一声来。”
空气里似乎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儿,被猛烈的风吹动着,像是夹杂着的重金属,悲悯的在哭泣。
“后来的事,我不太记得了。”林深看着夜空,眉间似乎有雪花。
那个盛夏,却夹杂着苦涩的寒味,微风和细雨带着别离的意味,飘落人间。
而林深,用一句不太记得,就把后来所有的事情都概括了。
“之后,我就被宋叔叔,从北京带到了Y市。”林深轻轻叹了口气,带着无奈的悲凉。
你说,人生是不是一定要夹杂着悲欢离合,才能彰显出这个世道的公平呢?才能被说成是“这才是人生啊”?
圣玲看着那飘落的雪花,夹带着凉意,她缩进了披在身上的外套。
“丫头,我这一辈子吧,遇到过很多人,我也总认为,自己能看清一些事和人,”住院期间的林爷爷,突然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倚靠着枕头,和一个认识没几天的小丫头,吐露了自己的心声。
“林深的妈妈,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当年她父母战死沙场的时候,临终,把他们唯一的女儿托付给了我,我说,我一定好好照顾她。”
“那丫头,后来一直跟着我,从长沙到北京,跟了一路。呵,那个小丫头那时才五岁啊,跟着我们走这么多路,纵使脚被磨破了皮,也不会吭一声。”
“后来,战争结束了,共产党胜利了,于是我就把她带回了家,和我儿子同吃同住,我总以为,纵使找不到优秀的人来娶她护她一生周全,那么让她嫁给自己的儿子,总不会让她再受委屈了吧。”
“可是,好像是我想错了,”林爷爷无奈的摇着头,苦涩的笑着“我以为,只要儿子去当兵,做一个军人,那丫头便可安全一世,也总不会有人欺负她。可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却只想经商,做一个商人。”
“我一度气到要和他断绝联系,林深出生后不久,我老伴就去世了。”
“于是我想,眼不见为净,于是,就搬到了Y市,再不想看到他。”
“临走的时候,那丫头给我收拾了行李,”林老眼底突然泛起了泪花,“她说,爸爸,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
“别姓林。”
“我不知道,当时我是不是在气头上,把对儿子的怨气,都撒在了他们母子身上。”
“我走的时候,也丝毫没有想过,她一个没有亲身父母庇佑的人,是怎么在北京生活了六年。”
林老叹着一口气,终是难以平复自己的心。
“当我在这个城市驻根,过着我的生活时,却不曾想,那个丫头,在北京过的可好。”
“可是,我知道我终是不该把对儿子的失望,归集在她身上。”
“直到第六年,思程给我打电话,她服药自尽了,我才知道,我还是害了她。”
“什么去外面经商,什么不想当兵,不过是在外面找了个钟意的女子,”林爷爷看着病房的天花板,花白的角落已经结了一层蜘蛛网。
“后来听院子里的老战友说,我走之后,他很少再回四合院,有机会林深半夜发烧了,也是丫头一个人,抱着他去的医院。”
“后来更是一整年一整年的不回来,甚至有一回还把那女的带回了家,介绍给了四合院的好多长辈。”
“也许,就是这样的冷暴力,才把那丫头,逼上了绝路吧。”
“于是,我让思程把林深接过来,上一辈的恩怨,就在上一辈画上句号吧。”
“对于林深,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可我想,又能和他说什么呢?”
“六岁那年,他被思程接到了我这儿,从此,再没提过去北京,我想,他大概也是知道了。”
也许这个故事太过久远,也许故事的情节,就像是带着江湖恩怨的气息,让人无法一笑泯恩仇,更也许,人在将死之际,对谁都不会再有防备吧。
“你一定在想,我这个老头子干嘛给你一个小姑娘讲这些个家长里短吧。”林老有些讽刺的嘲笑着自己。
“玲丫头,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好好陪陪林深。”
“我这辈子,没教育好我的儿子,可是我想,我应该教育好了我的孙子,所以,你不要对他有所畏惧。”
那个午后,空气都带着些微甜的气息,让人无法抗拒。那个新年将至的午后,家家户户都开始在大扫除,而病房的一角,圣玲也在倾听那个关于男孩的故事。无关信仰,无惧伤痛。
“玲丫头,爷爷活着这数十年,很少有看错人的时候,”林老无意的看了眼床头的抽屉柜子,“我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不能熬过这一劫,可是林深一直都是无辜的,我希望,纵使我不在,你和陆萬,也能好好陪着他。”
有时候,一份嘱托可以维持多久?那时应承的圣玲并不知道,往后余生,都将是陪伴。
大雪纷飞的夜晚,做什么最刺激呢。
堆雪人,打雪仗。
那不都是白天才做的事么。
这你就不懂了吧。只有晚上,才没有人会和你抢这大片的雪地,早上起来的时候,别人就能看到有雪人站在那里和他打招呼,会不会觉得,这是下雪天的第一份好礼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