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耽率军前去攻打大业垒的同一天,桓温带着徐福和小乌离开白石前往玄武湖。
桓温前往玄武之时,正是雨雪霏霏之际。他身披雪白大氅,手执油纸伞踏雪而行,身侧的小乌已被大大的帽子裹住了整个头,只留出一双乌黑的眼睛,徐福的身体越发肥胖,一脚踏下去,冰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这建康城经历过叛乱后,昔日的繁华已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荒凉。
本来是霏霏雨雪的江南好时节,若再过一个月,那会也就是仲春二月,烟胧草长,即使不繁华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荒凉。
桓温心中滑过一丝叹息,他虽是穿越时空而来的过客,若是能看到壮丽还在六朝古都,也就不虚此行。
“无情最是台城雪,依旧倾覆十里堤。”
盼这战乱早点结束,他相信,历经多少兴亡,朝廷不败,台城还会再次繁华起来。
只是,这些现在都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
沿途几乎看不到有什么行人,处处弥漫着惊恐的气息。
“大哥,翻过这座雪山就到玄武湖了。”小乌双手掀开帽檐抬头看向桓温道。
“好,我们要赶在天黑之前先找到落脚的地方。”桓温紧了紧身上的大氅,看向小乌和徐福。
徐福眼瞅着白雪皑皑的前方,即使有房屋,却没有感受到人的气息,这向哪里投宿才好啊。他的眼睛急得眯成一条缝,平时爱笑的脸,今日连苦笑都笑不出来。
徐福的嘴里只发出,“这、这……”几声难为的话,别说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桓温暂时也不知怎么办。
这时,小乌一把掀开自己的毡帽,笑道:“福伯,这有何难,投宿的地方,你们就跟着我走吧。”
就在桓温和徐福觉得小乌很靠谱时,小乌把他们带到附近的一间破庙中去。
桓温站在破庙前,把油纸伞收好,抬头一看,庙虽破牌匾中“鸣水庙”三字却还清晰。
一进去,这才发现里面或躺着或坐着很多人,他们穿着破烂,脸色乌黑。
“这里环境虽不好,好在还能避风遮雪,总比露宿在外的好。”小乌神情轻松,想必以前他不少在破庙处落脚。
看到有人进来,忽然响起蠢蠢欲动的声音,待屋里的人看到桓温身侧挂着的剑,那些忽然坐起来或站起来的人又坐了回去,躺了回去。
“幸好袁大哥把这把剑送给我们防身。”小乌带着桓温他们来到一处角落坐了下来,舒了口气道。
坐下来桓温才发现,雪花还是从庙顶的破洞中簌簌飘进来。再环视庙内,墙壁四周挂满了蜘蛛网,灰尘已玷污了身上的大氅。
『以前,我总是羡慕行走江湖的那些侠客,可是现在我想,是不是那些侠客要经常露宿破庙野外?』
身侧的小乌和徐福因为走了一天的路,已经累到昏昏欲睡,可桓温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心里总是不由地想各种事情。
他的心在不安!
天色越发昏冥,远远看出去庙外的雪色已苍茫。
忽然,桓温看到一个头发胡须皆白的老者,只见他左手拿着一杆幡,幡布上写着三个大字曰:王半仙。而他的右手则拿着铜铃一串,随着步伐的移动,铜铃声阵阵。
那王半仙肩膀上挂着一个布袋,却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事物。
未待桓温问他有什么事情,那自诩王半仙的老者已经开口了。
“这位小郎君,算上一卦吧?”又未等桓温作答,那王半仙已经开始从那麻布袋中掏出一件件事物,有紫色的草枝、内方外圆的铜钱、还有其他一些叫不出个所以然的事物。
桓温本来不打算理会他,这种自称大仙、大仙的人多半是江湖骗子,可是他一想到在这乱世,骗自己有什么用呢,就算给钱他也无处可花啊。
『不妨会会他,且看他这个王半仙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老人家自称王半仙,那你可知‘苏峻之乱’何时能平定?”桓温挪出一空地让王半仙坐了下来,并抿起嘴角笑问他。
『你若是能算出未来的事情,才能令我这个穿越者叹服,不然只能说他是弄虚作假。』
桓温心想要这样试探他一番。
只见那王半仙插指一算,继而抚了抚胡子,炯炯有神的眼里透露出深邃的光芒,“止于咸和四年春。”
在一旁的小乌一听,嘲笑道:“老人家你别想骗人,现在已经是咸和四年一月,很快就到春天啦,这仗都打那么久了,哪里那么容易结束。”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是桓温恰巧就是知道,这“苏峻之乱”就是在今年的春天结束。
桓温重新打量眼前的这个老者,心想,“难不成,他真的有些门道?”
“老先生,你当真要给我算卦?”桓温站起身来,来回踱了两步,古怪的说道。
但,此时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叫人捉摸不透。
王半仙一听,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摇了摇手中幡布,上面那“王半仙”三个字,微微飘动。
突然,他面色高深莫测,缓缓说道:“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知地知半仙知。又有什么是算不得的?”
桓温心中算计,想探王半仙的虚实,他故作姿态,一副看淡世情的表情,沉沉说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算不算又有什么意义。”
王半仙站了起来,神秘一笑,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继续高深莫测:“小郎君,你妄言了。”
桓温注视着他,平静的说道:“哦?不知老先生有何高见?”
只见那王半仙眼中慧光闪烁,诡异的说道:“滚滚红尘,你我相遇那是有缘。我观你骨骼清奇,钟神俊秀,遂想道破天机。此间事,因半仙而起,不关乎天,也不关乎人事,小郎君又何必顾虑呢。”
听他说的云里雾里,桓温一时没有答话,但面上不动声色,只在眼中有着一丝疑惑。
那王半仙似是看出了什么,他左手拿着一把大概四五十根的草,右手拿着几枚铜钱,那些铜钱在他手中转动不休,发出有节奏的叮当怪响。
又听他口中念念有词:“批阴阳断五行,看掌中日月。测风水勘六合,拿袖中乾坤。”
桓温和小乌、徐福他们听得不明不白,眼露疑惑。
只怪王大仙的声音大多洪亮,把周围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只是庙中其他的人,看到这一幕并不觉得奇怪,反倒像是在看一出早已看腻了的戏。
“天闻若雷,了然今生前世。”
听到这一句,桓温刚毅的脸上不禁有些动容,那“前世今生”的字眼对于他来说就如同石子投入湖中,所泛起的一曲涟漪。
忽然,王半仙的声音提高了一倍。
“天地万物无所不知,阴阳八卦生死明了。”
最后,王半仙用一句,“占往察来,言无不验。”来收个尾。
这很好,确认过他的话,很符合一个算命大仙的风格。
破庙里的其他人,听完王半仙一通话,竟开始窃窃说起了话来。
“全凭一把嘴,福祸测来。”
“昨日说得个张三心肝都颤。”
“又讲得个李四把头叩啊。”
“到了最后,君是鬼神,还是道仙?”
“唯有君晓得哟。”
“哈哈……”
那头,一堆人已笑得鼓腮炸开。
他们的话桓温听在耳中,但没有全信,只是微微蹙眉,觉得这个王半仙似乎并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