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只剩一粒。
藤堂鹤眼前发黑,耳中轰轰直响。他立即在地上寻找,到河边搜寻,每个角落他都发疯似地观察。然而无论怎样仔细,解药,还是一粒。
宫天骄与龙琳瘫坐在地,虽未倒下,但均已七窍流血。兵尸散取材于四绝中的释血,霸性旷古绝今,根本不给人反应时间。
没人说话,都在望着藤堂鹤,片刻龙琳身子一歪,倒在地上。
藤堂鹤的眼泪涌出来,没时间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他闭目苦想,忽然大哭一声:“对不起。”冲上前把解药塞到龙琳嘴里。
这个选择与男女之情无关,藤堂鹤没有痴情到那种地步,他这么做纯粹是想掌控自己的生活方式,断绝与朝廷的种种关联。
宫天骄微微一笑,向后仰倒。
“天骄,天骄!”藤堂鹤哭着跪到他面前,把将死之人扶起:“我,对不起,对不起……”
宫天骄的毛孔开始渗血,整张脸变得通红,惨惨一笑道:“你还真是,情种,呵呵……”
藤堂鹤哭道:“我不想你死,我真的不想你死。可我,对不起,对不起……”
宫天骄的意识渐渐丧失,最后道:“我不怪你,但你记住,如果要躲避东厂,去哪都可以,就是别去……通灵……岛。”
藤堂鹤哭声一滞:别去哪里?一旦情绪失控,他的听力便会下降,加之哭泣出声,最后那极为关键的三个字,他竟然没有听清。
宫天骄已无法说话,鲜血从他五官司七窍大量涌出,倾刻就将他变成血人。聚集最后的力量,青年摸过仿制的阴阳剔骨刀,倒转利刃,狠狠插入自己双眼,直至没柄。如此破坏大脑,就不会变成兵尸害人了。
没有指责,宫天骄浑身是血,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天骄。好兄弟,我的好兄弟啊!”藤堂鹤彻底崩溃,顿时号啕大哭。这一生他只有两次是真真切切的失态,一次是不久与亲生母亲见面,另一次就是今天。诚如刚才所言,女人之中,他最爱龙琳,而在男人之中,他只相信宫天骄,这点连藤堂虎都比不了。而他最相信的人,此刻却被他间接害死!
眼泪在嘶嚎中涌出,如河水一般狂泄不止。那种万箭穿心的痛以及深如骨髓的自责,说不出,道不明,也只能用无尽的哭声略略展示。藤堂鹤趴在尸体上,哭得撕心裂肺,感觉灵魂都要冲出身休,突然眼前一黑,竟昏了过去。
“你醒醒。醒醒。藤堂鹤!”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阵女子的呼唤,哭晕之人睁开双眼,朦朦胧就见龙琳面露观切,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
藤堂鹤睁开红肿的双目,见宫天骄的尸体仍静静躺在旁边,眼泪刷一下又流了出来。
龙琳纵然对他无情,此刻也不禁微微感动,轻叹一声道:“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先让你的兄弟入土为安吧。”
一个小小的土包,埋下一个无奈的生命。
藤堂鹤跪在坟前,在流泪中不住自责,久久不起。龙琳虽然保住性命,但刚刚失血极多,身体非常虚弱,见他哭跪不起,时间过于长久,只得道:“你节哀顺便。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尽早离开才好,不然等一会东厂的人追来。你兄弟牺牲自己保护的东西,可就要全白费了。”
藤堂鹤眼泪一止:“他,他保护什么东西?”
“当然是你。有他在,他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他说过的。但现在人走了,万一你被段骑鹰捉住,还活得了吗?如果你真的被段骑鹰杀掉,宫天骄的死还有什么意义,他不是白白牺牲了?所以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这个兄弟,为他希望你更好的这片赤诚,你也得活下去啊。”
琢磨琢磨,似乎有点道理,藤堂鹤慢慢起身。双腿跪得发麻,完全不听使唤,他好久才缓过来,最后又望了一眼那孤坟,悲声道:“我明白,我们走,我们走……”
“你们走不了!”
耳畔忽响起一声冰冷的断喝。只见一支约有三十人的小队从林中奔出,迅速站成扇形将二人围住。唯首者是一名高瘦的白面男子,不同于身后部属都作普通百姓打扮,他竟穿了一套极为显眼的东厂下级官服,得意地笑了笑,来人挺起胸膛道:“藤堂鹤,我们又见面了。”
藤堂鹤完全不认得那张脸,呆呆地道:“你是谁?”
“贵人多忘事啊。前两年冬天你被段帅扒皮,你忘了是谁亲自操刀的?”
藤堂鹤一怔,登时想起给自己右腿剥皮的那名白衣人。
白面男子得意地笑道:“告诉你,我乃新上任的东厂掌班,同时也是刚刚被陆大人收在门下的亲传弟子——凌志。”
藤堂鹤毫无反应。
凌志有些扫兴,居然没看到想像中的仰慕,瞄了一眼龙琳又道“我师父当年犹豫了,应该先把你阉了。这小娘皮才刚死男人,你就把她勾搭到手,嘿嘿嘿,还真是急不可耐啊!”
藤堂鹤面色一变:“你嘴巴放干净点。”
“不干净又怎样?现在你们走投无路,还能飞上天吗?乖乖投降让我带回去立功,不然,我马上让你们做对亡命鸳鸯!哎哟!”刚要显露威风,却觉得脖上一阵剧痛,好像被什么咬住,疼得凌志当时就跳起来。方丹的声音从队伍后面传来:“你们快走,这些人我拖着。”跟着林中的地面涌起一股黑浪,足有五六丈宽,呼的将这三十人淹没。
那当然不是真的水浪,而是由数以百万计的蚂蚁组成的洪水,触目惊心,来势汹汹。忽又听一阵哼哼唧唧地怪叫,只见两大一小三只熊猫受到惊吓,连滚带爬地从林中逃出来。龙琳忍不住惊骇,这可是一辈子都难得一见的奇观,却不敢多留,急忙拉住藤堂鹤:“快走!”
不再有羁绊,也不再有犹豫,此时此刻,二人只剩一个目标。
神农会前聚贤山。七天后。
稀疏不平的林地间,一支数百人的难民正在此处休息。大家三三两两地盘坐于地,背靠老树,神情动作皆有些散漫,偶尔交谈,却又不嘈杂,与普通的流民倒微微不同。几只野生的金丝猴在不远的树梢上休息,同时亦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两足生物。忽然远处又有两人出现,头也不抬地便欲穿过人群。难民中一个高挑汉子叫道:“站住,什么人。”
唯首一名白面男子怒道:“东厂办案,别自讨苦吃。”
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走到二人跟前,叫道:“凌大人,是你!”
那凌志亦微微一怔:“啊,原来是刘档头……你们在这儿。”
老者打量凌志一番:平时不离身的官服没了,换成了便装,头发乱了,眼神散了,身子更悄悄弓着,似乎连腰都伸不直,不禁道:“凌大人,怎么落到这般田地?”
凌志用右手一拄后腰,破口骂道:“那藤堂鹤狡猾透顶,我带了整整三十人抓他,不仅扑了空,反而还受他暗算,在腰上给我狠狠来了一脚。哎哟,我现在连站都站不直。”
“上头说藤堂鹤武功一般,他怎么伤得了你?”
“他的功夫当然不值一提,但他有帮手,神农会护着他哪!尤其那个方丹,几乎跟他形影不离。哎哟,那该死的蚂蚁,咬人一口成介疼了。”
“藤堂鹤现在何处?”
“应该就在这附近。今早我还看见他。但在搜捕时被蚁群冲散,我一路紧追,结果落了单,就到你这儿来了。”
“訾星辰呢?”
“已经被段帅击毙。现在就剩方丹自己了。”
老者道:“就是说人在附近?……你先去歇一会儿,这里交给我。”
凌志气哼哼地随部属退下,只见老者沉吟片刻,高声道:“第一队,去正南搜寻,第二队,去正北。第三队,随我向前直线寻找,第四队,原地警戒。藤堂鹤应该就在方圆十五范围之内,千万不能让人跑了。”两名头目领命,立即率人离去。老者带领二十五人,向前直线推进,但还没出半里,凌志带着数十人从正前方赶来。
老者微微一惊:“凌大人,你,你怎么在这儿?”
“啊,刘档头,我在追捕藤堂鹤。”
“不是,咱们刚刚不是见过面,你不是,落了单还受了腰伤?”
“啊,我落了单,我没有啊,我腰也没受伤。”
那刘档头愣了刹那,忽然重重一跺脚:“上当了。难怪他捂着腰,他个儿不够高!”
“刘档头这是……?”
“藤堂鹤刚刚扮成你的样子,已经骗过我去了神农会,快追!”
此时伪装的藤堂鹤与龙琳翻过聚贤山,正向西方狂奔,再向前不足三里,就是神农会正门。这里他从没来过,但周围的地形图在东厂时可是看过多次。而正因为有东厂的经历,赶到聚贤山时他才一眼就发现那些难民反常。至于认得姓刘的档头也不奇怪,东厂总共才不到一百二十名档头,他每一张脸都记得烂熟。只是当时要绕路的话恐会担误时间被凌志追上,所以才易容冒险通过。如今把两股追兵率甩在身后,藤龙二人放下心头一块大石,可身体也马上到了极限。
整整七天,不分昼夜逃亡,精神一直高度紧崩,就算铁打的身体也受不了,更何况出发前二人都已负伤。此时的男女又饥又渴,又是劳累,双眼都熬得通红,却仍凭着信念支撑身体。身后的追兵已清晰可见,喊声也传入耳中,渐渐距离也在拉近。但,这一切都不在是危胁,因为正前方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缓缓响起:“来人止步。”
成化十四年七月一日,目的地——神农会。
逃亡者心气一泄,双双瘫倒,只见男子撕掉脸上的面具,大喊道:“我是藤堂鹤!”
清风扑面,两名老者闪电般出现在他面前。左首之人身着红衣,腕上一条白玉手串,表情凝重,不怒自威,正是用火高手李深海。右首之人一身汗衫,腕上一条金刚石手串,看面貌颇为儒雅,却正是神农会近二十万会众的当家人——重剑雁灵甲。
很快东厂的凌志与刘档头亦率众逼近,但一见眼前形势,均觉头皮发麻。还是那凌志胆气较足,握了握拳头,上前一步道:“此人乃东厂要犯,我们奉命缉拿,望各位不要干涉,免得……伤了和气。”
雁灵甲淡淡道:“你们在这儿守了半个多月,禁止人出入,处处针对本会,当时有想过和气吗?”一瞄李深海又道:“我看他有点不知深浅。”
李深海点点头,一道黑气从手中弹出,正打中凌志右手,随即呼的变成一团火光,竟猛烈燃烧起来。
“啊,着火了,水,水。”凌志急忙甩手,身旁的刘档头立即掏出水壶,哗地浇在火上。但是,一丝效果没有。那奇特的黑火呼呼直响,势头反而更旺,但也不向上臂蔓延,只是烧那凌志手掌。
“插到土里,别接触空气。”刘档头出了主意。凌志立刻照做,然而,地下的黑土被烧得直冒青烟,火焰竟丝毫不弱,还是没用。
“不行了。”凌志疼得满脸大汗,瞬间右手已被烧得皮开肉绽,不由双膝一软,跌倒在地。
刘档头急道:“此人已被陆大人点为亲传弟子,你们不能杀他。”
这句不说还好,刚一出口,李深海的面上登时露出杀气,屈指弹出一道青烟,正打在凌志的头上,黑火再次燃起,比刚才更猛更烈。凌志惨叫几声,满地打滚,片刻便被活活烧死。
一众番役登时傻了。
李深海沉声道:“回去告诉陆海空,他不配收徒弟,不然我见一个,杀一个。滚!”
刘档头又惊又骇,瞄了一眼藤堂鹤,到嘴的鸭子,只得咬牙道:“撤!”众人不敢久留,收起尸体,只得原路退回。
李深海绰号火神,与陆海空原来同是民族英雄于谦的侍卫,交情极好,只是后来皇帝昏庸,错杀于谦。当时李深海不顾一切,只想着劫法场,但陆海空为求自保,却选择了告密,致使李家被灭门。二人各选阵营,从此结怨。当年在项家集,就因为那罗贞英是血神弟子,他才痛下杀手。
雁灵甲有些无奈,瞄了瞄远去的东厂追兵,又把目光转向藤堂鹤:“你怎么证明?”
“我可以证明,他就是藤堂鹤。”说着方丹从一旁的树后出现。这几天一他直跟在藤堂鹤身后保护,虽无法挡住追兵,但总能在关键时刻拖延,给逃亡者以喘息之机。此时到达终点,他也是精疲力尽,伤痕累累,说完身子一晃,便累得坐到地上。
雁李二人走到他身旁,低低交谈片刻,猛然呼的一响,一团绿色火焰将方丹包裹起来。这是李氏独特的火疗之法,对人有益无害。
“都市王已经找到。雁灵甲谨代表神农会所有会众,向藤公子表示谢意。”说完雁灵甲双手抱拳,向藤堂鹤深施一礼。身后李深海与其它众人,同样施礼致敬。
这一刻,不知怎的,藤堂鹤鼻孔发酸,竟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咬牙忍下,但一股难言的怒意涌入胸膛,却怎么都克制不住,他腾的站起来:“你们这帮牲畜,混蛋!”
雁灵甲坦然接受:“雁某为会众考虑,只能出自下策,请藤老弟见谅!”
“见谅?见谅。”藤堂鹤咬牙切齿,无数恶言怒语在心间盘旋,但他没有放任情绪,恨恨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克制下来,选了其中最为关键的五个字问道:“尚原绫在哪?”
雁灵甲沉默,居然没有开口。
藤堂鹤死死盯着他,问道:“尚原绫,在哪?”
雁灵甲目光异样,仍不开口,似乎在权衡什么。
藤堂鹤没有再追问,目光忽转他身后,落到一名腕带桃胡手串、额头有几道皱纹的青年脸上,问道:“这位小哥是谁?”
雁灵甲怔了怔,道:“犬子雁登云。”
藤堂鹤的心中顿时一沉,好狠!原来宫天骄让自己指认的替死鬼,居然是神农会会首的独生子!
永乐年间,青城派以聚众滋事为由被朝廷遣散。当时雁灵甲正在门内修行,眼见无力回天,却又不忍镇派绝学洞天剑断了传承。尤其这套剑术深奥神妙,当时仅他一人有所领悟。于是他下定决心,即便只剩自己,也定要将这剑术发扬光大。
不久他终于学有所成,具备了收徒资格,可惜受朝廷打压,当时无人敢学,最后他只得把目光投向了独子。谁成想小小的雁登云极有主见,只想学刀,不愿练剑。后来被父亲逼得狠了,竟选择离家出走。而这一走就是十五年。
为把孩子找回来,雁灵甲散尽家财,踏遍千山万水,会过无数英雄,更探过无数常人不敢涉足的险地,也正是因为经历了太多九死一生,会过太多高手,他才成为南北七星之一,神农会数万豪杰公认的群龙之首。直到两年前,父子意外团聚,雁灵甲高兴的三天三夜没睡。晚年得以与失散的家人团圆,那喜悦的确无法用语言形容。这时他再不敢逼独子练剑,事事都随其所愿。而如果在这个时候藤堂鹤不管不顾狠狠咬他儿子一口,局面可想而知。
果然是东厂的作风!
想着藤堂鹤道:“在我来的途中,段骑鹰曾偷偷给过我一副画像,画中之人就是令公子。他让我来此之后指认为宫天骄,当做都市王的替死鬼。你说我要是答应了,现在问他一句:兄弟,你怎么在这儿?你认为会怎样?”
众人登时变色。雁灵甲不由怒道:“东厂敢如此歹毒?”
藤堂鹤冷冷道:“为什么不敢?除了皇上,东厂可以用任何手段去对付任何人,阁下凭什么觉得自己特殊?我确实收到了这样的命令,但觉得有违人伦,立刻拒绝了。不过会长一味沉默,让人大大后悔。离开此地后我若重回东厂,竭尽所能陷害神农会,报复在场的每一位,阁下是不是不会介意?”
“你危胁我?”
“不敢。如今您目的达到,我已是无用之人,岂敢不知进退。不过话说回来,若会长大人遵守承诺,现在至于要听一个晚辈的威胁吗?”
雁灵甲皱了皱眉,再次沉默。
藤堂鹤知事关重大,没有再逼,只是阴冷的目光犹如长对方脸上一般,再不理会旁人,几乎同时,嘴角又慢慢浮出一丝怪笑——充满难言的兴奋,蕴含着可怕的躁动,笑得他表情都有些扭曲。
——他不开口,就是怪笑着死死盯住对方。
返回的李深海若有所思,也把目光转向会长。刹时场面寂静,神农会首成了绝对焦点。
雁灵甲暗暗皱眉,权衡半晌,只得无奈地道:“你母亲现在不叫尚原绫,她现在叫沈玉,是北方栖侠宫的宫主。”
“什么,是我师父?”一直沉默的龙琳大吃一惊。
藤堂鹤也为之一震:“你说什么,沈玉是你师父?”
龙琳道:“我在栖侠宫住了十几年,一直是师父教我武功,这点哪能弄错,这,这怎么可能?”
藤堂鹤的脑中轰轰乱响,刹时涌入无数信息,突然双目圆睁,犹如定格一般:沈玉与何煌恩还生了一个女儿,名叫何金雪。难道这是自己的妹妹?
——沈玉?这个贱人,改了名字。二十五年了,快二十五年了,终于有了这贱人的下落!藤堂鹤又痛又喜,忍不住浑身发抖,忽然仰天大笑,转身就走。
“你去哪?”
“我去找她。”
“不必。”雁灵甲道:“訾楼主的讣告已经发出,两月之内你母亲就会赶到神农会。当年星辰曾救过她一命,如今遇难,你母亲绝不会不理。”
她会来?藤堂鹤先是一惊,随即满脸诡异的亢奋之色:“你没骗我?”
“我岂会拿訾楼主的后事敷衍,她一定会来。”
“她会来,会来?那太好了,太好了。”藤堂鹤笑容骇人,一时激动得五官变形,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道:“好,我等她,我哪都不去,就在这等她!贱人,我终于找到你了,终于……嘿嘿……嘿嘿嘿嘿……”
从秦岭到长白山千里迢迢,寻常百姓很难在两月内走上一个来回,但以武林高手的行进速度,这点并不算难。此前藤堂鹤和这南北七星前从未打过交道,但从这一刻起,这七星将陆陆续续出现在他面前,这七人便是:重剑雁灵甲,圣母尚原绫,火神李深海,虫母狄丝丽,透明人阿鲁特云鬼,怪盗公孙圣,以及鱼侠何煌恩。
而看见藤堂鹤的表情,龙琳则有些懵了,听到失散多年的母亲下落,心情应该是激动的,兴奋的,可藤堂鹤居然叫出贱人二字,这是怎么回事,他恨自己师父吗?那不是他亲娘吗?
而雁灵甲的目光也颇为诧异,连要问的关于东厂之事也被迫咽下,他悄悄把李深海拉到一旁道:“找到失散的亲人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尤其他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可这小子……他不会是个歹人吧?”
李深海白了他一眼:“会长忘了当初遇到小云时的情形吗?你儿子是什么表情?你觉得他也是歹人吗?”
雁灵甲一怔:“他恨自己的母亲?”
李深海微微一叹,这问题根本不用回答,单看藤堂鹤那满脸的扭曲就已经非常清楚,他轻声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具体情况咱们不清楚,不便胡猜。现在会长还是担心一下他们母子相遇后会发生什么意外吧。你应该能查觉到,这年青人和小云不同。抱头痛哭然后重归于好,这情形恐怕不太现实,万一反目成仇,你可得做好得罪栖侠宫的准备。”
雁灵甲想了想,摇头道:“我不信,暂时的矛盾肯定会有,但母子毕竟连心,到最后他们肯定会和好,不可能变成仇人。”
李深海注视着藤堂鹤,沉声道:“我倒认为非常可能,这两月我查过他,不是恶人,但绝对心狠手辣。你儿子要是吃草的,他就是吃肉的,而且还是生肉,尤其有一点像我,对待不合作的对象喜欢用火,一直会烧到你合作。以前他低调隐忍,用笑脸压抑自己,是因为有陆海空盯着,有朝廷管着,现在他自由了,个人能力大大提升,加之双耳受伤,心里受到刺激,这些经历都都会将他的性格进一步放大,加深。所以对这样一个从东厂最精锐的幽冥出来的人,你还是别抱太大幻想,他可不是普通人。”
又瞄了一眼藤堂鹤,似乎被那副表情吓到了,雁灵甲皱了皱眉道:“你说得有理,咱们不能害他,但也不能不防。暂时就让他住在外城附近养伤。你亲自安排。”
李深海点了点头,酝酿下说词,来到藤龙二人身前:“跟我来。”
数日后,一片竹林之间,段骑鹰正坐在一块青石上闭目养神。忽然一名手下跑上前道:“报大人,宫天骄的尸体已经运回,刘档头也已埋伏完毕,只要藤堂鹤敢踏出神农会,必定就地格杀。”
“报。”另一名手下跑到跟前,单膝下跪道:“林海的身份查清。他妹妹林岚是陆海空陆大人的发妻,二人成婚多年,已育有一子名叫陆逊,今年刚好满二十岁。但,属下在追踪这母子住处时被暗中保护她们的高手拦截,暂未有所收获。”
段骑鹰腾地睁开眼睛,满面愕然,片刻后又缓缓闭上,有些疲惫地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