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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预谋

太阳冲破迷雾,终于挣扎着升起。只见距二人不远一株近三丈高的冷杉树冠处,盘膝坐着一名长者,麻衣黑屦,十分镇定,其人中指与食指之间,正捏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钢镖。刚才就是此人发出暗器,将藤堂鹤坐骑打伤。而他身旁树杈上则站着一名秀气的白衣青年,光光的头顶趴着三只黑蚁,腕上则戴着一条碧玺手串,此时见战局进入尾声,不禁道:“看来藤堂鹤与朝廷确实无关,他弟弟没有说谎。”

那长者纹丝未动,过了一会才道:“能在幽冥立足,会与朝廷无关吗?”

那光头青年立刻扭过脸:“他是幽冥的人?”

长者冷笑道:“不然我千里迢迢来干什么,看他长得帅呀?”

光头青年微一沉吟,轻声道:“这跟那个绫姐的故事有关吗?”

长者静静道:“等抓到人时,我自会告诉你,现在不必多问。”

年青人不禁道:“那咱们还等什么?龙传孝随时会来,万一迟了他被抓回飞云阁,咱们岂不被动?”那长者盯住藤堂鹤,笑容变得有些嘲讽:“幽冥十王各个狡诈无比,岂会被这点麻烦缠住?莫急,再看。”

对面山道上,藤堂鹤大汗淋漓,双手很快累得脱力,强烈的紧张加上剧烈的腿痛,他已无法再移动身体。转过上身,迫近的项东已抓住他裤角,再爬,抓住他的腰带,然后触到他的衣领,扳住他的肩头,双手奔他咽喉。

藤堂鹤瞪着这个面目狰狞的男人,呼吸迅速变得困难,右手随便一摸——硬硬的,方方的,是石头!他奋力举起,砰地便砸中项东额头!飞云阁主啊的一声,垂下手臂,登时不再动弹。藤堂鹤剧烈喘吸,犹如走了几千几万里,壮起胆再看项东——面色惨白,嘴唇发紫,已然到了最后关头。

不能再伤他的身体,否则闹出人命可大大不妙。藤堂鹤打开红盒,忙取出两粒药丸送入他口中。项东努力咽下,片刻后身子忽然一震:“不对,这药,不对……”伸手就欲抢药,藤堂鹤忙往后一缩:“两粒够了,不能多吃。”

项东死死瞪着他:“不是,这药,药……”忽然捂住胸口,痛楚地道:“你们害我,你们害我。”没说几句,整个人缩成一团,竟然一动不动。

藤堂鹤紧紧瞪着他,发觉有些异样,不禁上前推了他两把:“你别装了,喂,喂。”没得到任何反应。再细细一看,飞云阁主瞳孔扩散,呼吸全无,早已绝气身亡。

藤堂鹤的脑中登时嗡的一声,怎么回事?

他在飞云阁两年,曾多次见项东发病时服用此药,两粒药丸下肚,人马上恢复,可现在……他拿起一粒盒中的药丸,三摸两捏,那药丸登时碎了,一股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他神色登时一变,不对,项东心脏有病,终生不能沾酒,这药里怎么可能渗酒?又看看旁边尸首,心病发作时饮酒,难怪会猝死!

藤堂鹤屏住呼***神刹时高度集中。这里面有鬼!项东绝不可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的药被人换了!但是,谁给换的,他自己不知道吗?没等想通这其中变故,只见山腰处烈马奔腾,人影绰绰,一名银衣中年带两个飞云阁的护院正迅速赶来!那为首中年看似苍老,但身姿矫健,催马最疾,正是龙琳的父亲、精于道家剑术的龙传孝!

藤堂鹤头皮发炸,忙欲将双膝错位的关节扶正,可努力试了几次,骨头就是对不上。乏力加上心慌,一件简单的事居然怎么也做不好了。

最后气得放弃,他又往四下一瞧,左边是河,他水性虽精,但水流太疾,不远处又有落差极大的瀑布,加之双腿不能活动,下去只怕凶多吉少。右边则是立陡的山坡,腿伤更加爬不上去,前后有路,但毫无掩护。一股强烈的恐慌刹时将他牢牢制住。如果项东没有送出信鸽,自己留下编个圆满的谎话即可轻松过关,但信鸽已经飞回,而项东又已身亡。

藤堂鹤呆呆不动,很快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现在慌张,最终只能不得好死!他紧紧瞪着项东的尸体,脑中迅速盘算目前可行的一切补救措施,……闭气装死?不行,腿上有伤,自己无法在有伤的状态下闭气。突然又灵光一闪——易容!

——时间长或许会被人发现,但只要瞒过现在,争取些时间脱离险境,这绝对可行!更关键的是自己别无选择!他又仔细打量项东,随即发现几个难题,二人身高不同,肩宽不同,头发长短也不同,这岂不让人一眼就给拆穿。怎么办,怎么办?河水混浊,在他身旁迅速流过,藤堂鹤忽然想到计策,对了,水!当即取下左手腕的手串。

——这手串由动物的舍利炼成,共有圆珠十二颗,每颗上面都有一只特别彩绘过的鸟类,无一相同。他用手指捏捏一颗绘有啄木鸟的骨珠,吱吱两声,珠子从中间开裂,原来竟是个球形容器。他从里面取出一粒水晶一样的珠子,然后按在项东眉心。珠内的药水很快流出,淌了死者一脸。

接着他摘下项东的金丝楠木手串,又和他换起衣服,因为膝盖脱臼,这成了十分艰难痛苦的工作。待换完装束,项东脸上的药水已干成面具。藤堂鹤小心揭下,迅速贴在自己脸上,面具立时又化为药水,慢慢渗入他面部。年轻人的五官七窍开始慢慢浮动,或凹凸,或肿涨,或收缩,眨眼之间,已经成了项东的容貌。

蹄声已然入耳!

藤堂鹤深深吸了口气,猛然用力一推,扑通一声,项东的尸首落入水中,眨眼便被冲得无影无踪。

“吁,吁——”

蹄声戛然而止,龙传孝一带丝缰,率先冲到近前,然而看清眼前形势,不由吃了一惊。

“项东”把全身浸在水里,居然只剩个脑袋露在外面。河水湍急浑浊,似乎随时能把人冲走,可女婿坚持不动,只是眉头紧紧锁在一起,模样十分怪异。

“东,你怎么了?”问着他急忙下马。

“先别管我,快去追藤堂鹤。”藤堂鹤见易容成功,急忙模仿着项东的声音催促道:“他刚刚逃走,还带了一个受伤的同伙,现在去追还来得及,就在前面,爹赶快去。”

龙传孝却执意走上前道:“你怎么样,受没受伤?”

藤堂鹤急道:“我没受伤,你快去追人,别管我!”

龙传孝道:“没受伤你浸水里干什么?几个毛贼无足轻重,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跟你爷爷交待?”

藤堂鹤见他越走越近,急得真有些恼怒,忽然想到为了能重新做官,龙传孝一直想法巴结项东的祖父项朝阳,对‘自己’十分重视,索性就拿出项东平时的态度道:“你存心惹我生气是不是,我都说了没事,你罗嗦什么。赶快去追人,你快去!”

龙传孝脚下一停:“可你……”说着常吉祥与被抓来凑数的何马也先后赶到。

藤堂鹤急道:“我中了麻药,用冷水激一下就好,没有受伤。不行你让何马留下,带着吉祥去追,千万别让他们跑远了,快去!”

龙传孝微一犹豫,只得转头道:“何马留下,吉祥跟我走。”说罢二人双马,眨眼在视线中消失。藤堂鹤目不转睛地注视二人远去,心中怦怦乱跳,耳听何马问道:“阁主,你还要泡多久?”

藤堂鹤一扭头,见人已下马站在自己面前,立刻道:“我记得你说过会接骨,是不是吹牛?”

“当然不是,练武的人有几个不会?”何马道,“阁主受伤了吗?”

藤堂鹤壮起胆子,挣扎着爬上岸,然后把双腿一伸道:“我膝盖可能脱臼了,你帮我看看。”

这下近在咫尺,何马顿时发现蹊跷:“阁主,你,你的身体怎么变小了?”

藤堂鹤立刻把眼一瞪:“有什么好奇怪的,这是缩骨大法!”

缩骨大法?何马不由目瞪口呆,这就是那种练成之后,可以把成年人的身体缩成孩童那么大的神功?不是说只是谣传吗?当即结结巴巴道:“世上有这种功夫吗?”

“你什么意思?”藤堂鹤有些怒了。鉴于对朝夕相处的何马了如指掌,他撒谎根本不担心穿帮,相反还理直气壮地道:“有没有我还得告诉你,练没练我也得告诉你,是不是?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何马忙低头道:“是我少见多怪,阁主别生气。”

藤堂鹤不敢让他抬头,只管怒气冲冲地道:“我怎么能不气,好端端的被藤堂鹤暗算,现在又要受你审问,你们成心跟我作对是不是?我样子变了跟你有什么关系,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划脚!还是欺负柳叶欺负惯了,想到我这儿也耍耍威风,啊?!你是不是找打!”

何马头皮发麻,忙低声道:“阁主误会了,小的不敢。”说着连忙把他脱臼的双膝接好。

藤堂鹤微一活动,心里踏实下来,瞄了瞄何马骑来的马,又开口道:“你给我记住,再敢出言不逊我马上让你滚蛋!那个,到对面的山坡上去看看,有没有一把匕首?去看看。”

何马一刻也不想在他身边停留,闻听转身便爬上路对面的山坡。

藤堂鹤吁了口气,又高声道:“你仔细找,不行走远点找,那是凶手留下的证据,千万不能漏掉。”何马答应一声,低着头开始老老实实寻找。他却哪里知道,匕首根本不存在,他把眼珠瞪出眼眶也没有用。

藤堂鹤见人走远,迅速跨上何马留下的坐骑,调头奔飞云阁的方向逃去。不多远他又钻入路旁的林中,只让马匹空跑。在此两年,他对周围的地形极为熟悉,加之腿伤又愈,心里十分镇静,只是低头在茂密的树林中狂奔,直跑出六七里远,确定自己安全,这才停下来休息。

除了几只杜鹃,视野中没有任何活物。

藤堂鹤坐到一棵松树下喘息,一边回忆起刚才的变故。林中的暗器,弟弟的剑法,项东的暴亡,三点全在预料之外,他无论如何不能再信这是巧合。稍一分析,他竟隐隐有了一种预感,自己落入了某个陷阱,而与弟弟必定有关。经过反复思索,他确认了这点。昨晚兄弟俩曾有约定,于今日清晨到附近的葬马坑集合。想着藤堂鹤辩清方向,再次潜入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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