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大夫!”身子不能动，话还能说，龙传孝急得大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放蛇咬我，它们钻进去了，啊，啊！”
“行了别叫了，好像被**的大姑娘似的。”初子城取出草药纱布，将蛇咬出的伤口包扎起来，一边解释道：“你体内有两条主筋受伤，单靠药物滋养至少也得一年，而且身旁还不能离人。我可没那些时间陪你，所以用了一个快方法，换筋。你刚刚喝的是指引双蛇的药物。这两个小家伙会将你的伤筋吃掉，而后用自己身体取而代之。这样最多三天，你就会重新恢复，懂了吗？”
这样也行？龙传孝真是第一次听说，但很快面色一变，痛叫道：“它们咬我，好疼，啊，好凉，啊，啊。”
初子城摇了摇头：“它们要把伤筋吃掉，当然得下口去咬，这点皮肉之苦还……算了。”他不想再听患者叫唤，猛然戳出一指，龙传孝登时昏厥。
三天后。
“醒醒，你醒醒。”龙传孝打了个激灵，突然睁开眼睛，只见项北站在床前，换了一身蓝色直裾，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一旁初子城见把人叫醒，又道：“帮主有话要跟你说。”
龙传孝缓了缓神，连忙下床道：“帮主有何吩咐？”
“伤好了吗？”
龙传孝一怔，当即暗暗运气，立时一股热流涌入丹田，越聚越浓，随即又受他意念引导，散进四肢百骸。久违的力量重新入体，没有任何阻滞，随他驭气指挥。龙传孝不禁大喜道：“好了，好了。多谢帮主。”
“痊愈就好，那么下一步，你有何打算？”
“这个……？”龙传孝被问住。
顶北道：“如果无处可去，以后就替西厂做事，你可愿意？”
“西厂？”龙传孝又是一喜：“愿意愿意，多谢帮主提拔。”
“好，我这里有封信。你由西直门进城，到钟鼓楼附近找一家皇家茶馆，交给馆主范彬，他是我的徒弟，到时他会引你进入西厂任职。”
龙传孝伸出双手，如接圣旨一般接过，又道：“帮主，这是要出远门吗？”
项北冷冷道：“我已经查到杀害东子的凶手。那藤堂鹤缩在神农会，一直不肯露头。但他弟弟却在陈州活动。嘿嘿，我可不能当做没看见。”
原来是去报仇。龙传孝忙道：“祝帮主马到成功，将藤氏兄弟碎尸万段。”
项北点点头：“既然你已伤愈，咱们一同动身。”
“是。”
踏出破浪号，项北又给了他一把利剑，二人这才各奔东西。
龙传孝一马单骑，立即赶奔京城。一路上鼻眼堆笑，全都是起死回生的畅快。西厂，西厂，这就是自己大展拳脚的舞台，自己扬名天下的起点，自己又东山再起啦。哈，哈哈哈哈……
进西直门，奔钟鼓楼，龙传孝的目光很快迷失在街道两旁多如牛毛的门店招牌上，在喧闹的人流中慢慢找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于是欲找人问路。却听前方宣嚣处有声音大喊：
“……朝廷倒行逆施，迟早会遭天谴。而李会长英明伟岸，必定会给大家带来新的气象。大家不要再听朝廷造谣了，李深海才不是叛贼，他是救苦救难的如来，是我们穷苦百姓的真正福星。不然以雁会长之神武，怎会选他掌执神农会？兄弟姐妹们，睁开你们的眼睛吧，这个腐朽的朝廷已经没救了，投靠神农会才是最终的出路，不要犹豫，都来秦岭吧，那里才是我们老百姓真正的家园！”
龙传孝听到直皱眉头。一月前李深海正式成为神农会的继任者，并初订于年末上位。为此江湖震动，到处都有人替他宣传。可别的地方说说无妨，这里可是皇城！果然有一队官兵从远处出现，闯入聚集的人流喊道：“大胆逆贼，竟敢在天子脚下放肆，还不快快伏法。”
“我伏你老母。”演讲者登时散入人群逃逸。
“让开让开，段家十四小姐驾到，闲杂人等回避！”那波才刚过去，西街又走出一伙人来，前面的家丁驱赶人群，排场极大。过往行人立刻交头结耳：
“哎，这十四小姐是谁，这么大的架子？”
“还能是谁，段世福的十四女儿呗。听说前两天刚认皇上最宠的万贵妃为干娘，现在正到处炫耀呢。”
“段世福？就是那个在东厂高就，人称段帅段骑鹰的父亲？”
“可不是。如今老子是京城首富，儿子是东厂高官，女儿又得万贵妃恩宠，啧啧啧，这段家不得了了。”“还有呢，听说这十四姑娘跟西厂的范勤订亲了，硬生生把小明王拉进了东厂，把六将格局都改变了。”
“什么，什么时候的事？”“就这两天，万贵妃保的媒啊。”“不得了，真不得了，这段家要上天啊，啧啧，啧啧。”
“瞧你那势利样，这跟你有个屁关系？”
龙传孝微微心惊，范勤跟东厂联姻，这还真是件大事。原来段骑鹰的妹妹有这么大能量，倒要开开眼，往街心望去，前呼后拥的队伍中间有一顶精致的红昵小轿，想必就是万贵妃新认的干女儿，只是轿帘深垂，护卫环绕，不知长相如何？
待队伍过去，龙传孝问出皇家茶馆的位置，又来到隔壁长街，远远就看见四个金漆大字写在三层白楼的正中央，在太阳下闪闪发光，而楼前一大群人吵吵嚷嚷，似乎发生了什么纠纷。
龙传孝刚刚挤到最前，骤听一名黑衣人叫道：“简直岂有此理。”说罢躬身蓄力，随即又像松开的弹簧一般，嗖地撞向对面一名蓝眼大汉。
那大汉显然不是汉族，但一出招却是正宗的少林龙爪手。侧开身避开撞击，他冷笑着探出右爪，狠狠抓向那黑衣人后颈。一个照面便分出高下。黑衣人地撞击并非鲁莽之举，而是含了三个可变化的后招。龙传孝看得很清楚，这是以前峨嵋派的崩山撞。但那蓝眼大汉同样看穿，站姿步法无懈可击，那一爪更是将对方退路封死。耳听嗤啦一声大响，黑衣人避开脖颈，却未避开衣领，被对方抓住一拽，衣衫登时离体。他冲出几步站定，待仔细一看，自己竟然光了上身，露出白花花的肚皮。
蓝眼大汉把破衣扔掉，哈哈怪笑：“才几月不见，腰围倒长了不少，我看你不该叫范彬，改叫饭桶还差不多。”说完身后的同伴配合着大笑。
龙传孝瞳孔一缩：这黑衣人就是项北的徒弟？
那范彬又急又气，伸指骂道：“黄金甲你别欺人太甚。这家茶馆已归了西厂半年，早就属于西厂财产，那徐掌柜只是被你们恐吓，为保命才改口说是东厂入了股。如今你们把人撵走，就想这么堂而皇之的霸占茶馆，哪有那么容易。”
“少跟我废话。徐掌柜就是我们东厂的人，分明是被你们西厂恐吓，不得已才改口反水。嘿嘿，他怕你范彬跑了，我可不怕，不服叫你师父过来，我一样奉陪。”
范彬气得脸色一青：“你，你，我师父要是能来，早就将你扒皮抽筋。”
那黄金甲眨了眨眼，忽然笑道：“对了，去年项北败给陆大人，这辈子都不能进京城，哈哈哈……”
原来项北不认陆海空这武林第一，去年曾于菜市口前出手挑战。两人立下赌约，输者在胜者存活之年，永远不得踏入京城。事后项北战败，只得遵守。此事天下皆知。
龙传孝权衡片刻，觉得出头的时机成熟，当即哈哈一笑道：“对付你这种货色哪还用得着项帮主，你太高看自己了。”
黄金甲登时一怒，目光唰地锁定在他脸上：“什么人？”
“襄阳龙传孝！”
“哦？”黄金甲打量一番不速之客，阴声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卖货坑人，被雁灵甲狂扇耳光的奸商啊。哈哈哈，脸上是不是又不疼了？”
龙传孝在江湖有些名头，因此早早就被东厂仔细调查。只是这些往事知道也就罢了，突然在大厅广众之下说出来，直言短处，着实是不给人留一级台阶。龙传孝如受奇耻大辱，怒吼道：“你找死。”身子一转利剑出鞘，下一瞬，剑尖已出现蓝眼大汉眉前。
好快的速度！
黄金甲吃了一惊，疾退三步取出钢丝手甲，然而对手可不给他时间准备。龙传孝连上三步，手腕驱动剑身，招招不离对方咽喉。黄金甲戴上手甲，却失了先机陷入被动，不由哇哇怪叫：“姓龙的，你偷袭！”
龙传孝道：“是你动作太慢。”狂刺数剑后忽然脚下一停，凝身，滞剑，居然纹丝不动。
突然由高速到静止，黄金甲极不适应，但很快反应过来，探双爪抓他长剑。
龙传孝居然不躲，任其抓住剑身，趁其发力抢夺时，他倏地松手弃剑，随即双掌向前一推，重重击在对方胸口。黄金甲哇地喷出口鲜血，一时蹒跚而退，双爪离开宝剑。龙传孝趁机夺回，剑尖再次点向对方咽喉。黄金甲脚下虚浮，此时已无法躲闪，只得把眼一闭，听天由命。
范彬惊道：“杀不得！”
龙传孝当然知道分寸，剑尖一拐探出剑柄，他咬牙运力，狠狠就撞在黄金甲的左腮上。“管好你这张臭嘴，下回别乱喷粪！”说着转换方位，剑柄在他右腮上也来了一次负距离接触。
这两下撞得够狠，黄金甲满嘴是血，牙齿足足掉了有七八颗之多。见龙传孝袖手不动，他知道捡了条命，却难忍心中屈辱，死死盯了对方一眼，捂嘴退出人群。
周围的议论声登时更高。
范彬微微惊喜，上前道：“龙老爷子好身手，我知道您是谁，只不知哪阵香风把您吹来了。”
龙传孝笑而不答，只掏出项北那封书信。范彬展开一瞧，立时笑道：“包在我身上，以后咱们就是自己人。”说着从随从手中拿过外衣，拉着他走进茶馆。
名是茶馆，实际是家大饭庄，沾上个茶字只为沾一些意韵。
此时客人不多，范彬在一层找了个雅致的包间，把门关好才转身问道：“听说前一阵神农会到飞云阁闹事，老爷子遇到了东厂的段骑鹰？”
“是，怎么？”
“听东厂的人说，您让段骑鹰下杀害龙姑娘，说她不是您亲生女儿，可有此事？”初次见面，如此追问实为不敬，但这范彬倚仗与项北关系，倒是没把自己当做外人。
龙传孝面色一变，坐好后目光闪了闪，忽大怒道：“造谣，污蔑，无中生有。我当时只是训斥小女鲁莽，不该一味顶撞段公公，我几时说过她不是我亲生的。造谣，纯粹是东厂那帮人在造谣！”
“嘿嘿，果然是那帮杂碎喷粪。前几日我跟师父提起此事，他还怨我相信谣传，原来真是……罪过，罪过。”
龙传孝暗暗脸红，道：“小人饶舌，何必放在心上。倒是刚刚那个黄金甲，你们为何冲突？”
范彬重重一哼：“还不是因为这家茶馆，西厂眼红，他们想要夺过去。”
龙传孝顿觉不解，四下看了看道：“只是一个买卖而已，客人也不算多，西厂夺它做甚？”
范彬笑道：“龙老爷有所不知，这可不是普通的茶馆，说它举世无双也毫不过份，因为它卖的不是普通吃食，而是皇家御宴哪。”
龙传孝一怔：“皇家御宴？”
“不错。这里卖的每一道菜，每一杯酒，都出自御膳房，都曾是皇上亲自享用过的，您说是不是御宴？”
倾刻反应过来，龙传孝道：“这里卖的是……皇上吃不了的剩菜？”
“呵呵，在我这儿说可以，到了外面可千万要说御宴，不然汪公公会不高兴的。”范彬急忙纠正。
龙传孝道：“皇上吃的也不过是做得精细些的山珍海味，就算有外人想吃，可是，它撑得起这么大个饭庄，还引得东厂来抢？”
范彬诡秘一笑：“您太小瞧它了。您知道这白楼每月的收入能养活多少人吗？”
“多少人？”
范彬做出一个手式。
“六十人？”
“错，是六千人。”
龙传孝大吃一惊：居然这么暴利？刚欲再问，猛听窗外有人大声道：“襄阳龙传孝，出来！”
很狂妄的声调。
二人开窗一瞧，只见街心出现两名矮人，相距三尺而立，双手环抱，面色冰冷，竟然长得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是左首矮人青衣，右首矮人白衣。两人肤色白暂，看年纪不大，但身边空空当当，人们都如躲避瘟神一般远远避开。而乍一看龙传孝还以为是两个孩子，不禁道：“这是谁家的娃娃？”
范彬关上窗户，变色道：“不好，是双狼。”
龙传孝道：“什么来头？”
范彬道：“京城最大的妓院名叫仙境，由东厂三号人物段情掌管，而这两个矮子就是仙境的头牌打手。其中穿白衣者是兄长巫云，穿青衣者是出生即被人贩子拐走的弟弟常尊师。四年前仙境开业，段情为保证生意安全，曾面向附近三省招览高手，这两人就是从四百名应聘者中选出的精英，比那黄金甲难缠数倍。对了，那黄金甲也是仙境的龟奴，与两人交情很好。我不让你杀他，就是担心这二人。”
“龙传孝，你个缩头乌龟，怎么还不出来？怕了我们兄弟不成？”
当即傲然一笑，龙传孝道：“百里挑一有什么好怕，当年在襄阳为官，我可是千里挑一。”说着推窗跳出，高声道：“两个后辈，龙某只是不屑于跟娃娃动手，你们怎么不知死活？”
巫云开口道：“……是你打伤的黄金甲？
“是我。”
“好，我倒要看看你嘴里还有几颗牙。”说着常尊师向前一纵，就如一只亢奋的猿猴，一蹦四尺多高，两只小手直抓龙传孝的咽喉。
速度比黄金甲快了不少。龙传孝打起精神，正准备接招，耳听巫云叫道：“别忘了你小爷我。”就地一滚出现在他脚下，小拳直捣龙传孝膝盖。
两人体形极像个孩子，让人很难正视起来，但一出手无不带出破风之声，力量竟极为凶猛，尤其兄长巫云，出手更快更狠，龙传孝一时大意，竟被他在膝上结结实实打了一拳。轰，地面登时出现一个大洞。
“这是……天噬力！”巫云一眼看穿，立刻道：“拳脚无效，抄家伙。”二人反应敏捷，下一刻双双取出一种极为罕见的短小兵器——鸳鸯钺，眨眼兄前弟后，开始对龙传孝展开围攻。
这一战比刚才大有不同。两个矮人上窜下跳，超级灵活，加之配合紧密，默契又足，龙传孝竟一点便宜占不到。毕竟刚刚恢复功夫，身手还不太灵活，有时眼睛到了，手上却不到，白白错失良机。
“前后不成。都攻他正面。”十几招后，巫云再次发话，声音一落，常尊师转到前方，双钺直刺龙传孝左胸，配合兄长攻右胁，一下给龙传孝造成极大压力。
岂有此理，我还拿不下两只猴子。龙传孝雄心陡起，刹时放弃巫云，抽剑直指常尊师。几个照面他便看出弟弟稍弱，因此引集全力施出一招“七曜摩夷天”，欲从青衣那里突破。
巫云发现端倪，开声道：“你攻我守，不要乱。”当下向胞弟靠得更近，眼见龙传孝出招，他立刻探钺接下，不再组织进攻。
这番较量让龙传孝非常别扭，两个矮人体形异常，迫使他的许多招式都要及时做出调整，以免扑空，偏偏兄弟俩速度奇快，根本不给他思考时间，长剑极难建功。而四把铁钺虽然凌厉，但在身经百战的龙传孝面前也讨不到甜头。三人各尽全力，奇计尽出，却始终僵持。足足一百多招过去，三张脸上布满汗水，却依然不分胜负。
“再斗下去也是平手，你们两个退下吧。”范彬正看得着迷，忽听身后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他扭头一瞧，只见陆海空抚着腕上的沉香木串，正冷冷注视着激战的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