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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内乱(中)

四个时辰后,红楼。

这是一栋外表与黄鹤楼一模一样的木制建筑,用美仑美奂形容毫不为过。只是前者建于三国黄武二年,有深厚的历史底韵,而后者建于明成化三年,却只有风月女子的污烟瘴气。每当夜幕降临,楼内的五层接客厅内都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此刻窦天伦躺在他最顶层的豪华卧房内,正欣赏着几名波斯女子带来的艳舞。胯下的病没有去根,他不敢过度纵欲,很多时候只是解解眼馋。而外面发生的事显然没有坏了他兴致,甚至没有让他分心,所以每天该怎么潇洒还是怎么潇洒。

扑鼻的香气与软骨的丝乐声中,三名青春正好的波斯少女舞动腰肢,媚眼含情,正缓缓在他身边展示着异域风情。窦天伦心情舒畅,双眼微眯,头颅不禁跟着拍子一晃一晃。只见一名高个少女旋转着绕到他身后,忽然掏出匕首,飞快地抵在他咽喉上:“别动!”

窦天伦一惊,另两名少女迅速上前,不知从哪取出加固特细的钢丝绳,又将他双手紧紧反绑于背后。窦天伦一时不防,竟然受制于人,登时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犯上做乱,放开我,放了我!”

三名少女不应,对视一眼便默默退去。然后狄丝丽与鲍捷并肩而立,出现在他面前。

“夫人,鲍捷!你们干什么,放了我,这玩笑不好笑。”

“没人跟你开玩笑!”狄丝丽面色复杂,半晌终于缓缓道:“阿伦,你如实回答我,李深海是不是你杀的?”

窦天伦一怔,立刻望向鲍捷,后者如实道:“我把一切都告诉夫人了。藤堂鹤把消息传出去,这事已经瞒不住了。”

“传了出去?他不是说李深海是死在何煌恩手里?”

“表面上他确实这么说,可昨晚在玄武食堂,他又指出凶手其实是岛主,是您在拿何令主当替罪羊,雁灵甲不想与咱们正面冲突,被迫才指向何兄。这一招非常狠辣,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他的说辞,怀疑您的人品。夫人气不过,所以找你来对质。”

窦天伦呆了呆,粗声道:“这算什么对质,对质要把人绑扎起来吗,放开我!”

“窦天伦,李深海是不是你杀的,何煌恩是不是被你利用了,是不是?”狄丝丽厉喝一声。

窦天伦被吓了一抖,有些怒道:“你喊什么喊,我耳朵不聋,……是,是我,怎样?快放了我!”

“你,你?”狄丝丽气得浑身发抖:“你是不是疯了?”

“你才疯了?居然绑架教主,绑架自己丈夫,你到底怎么想的,你要干嘛?”

“我再问你。是不是汪直让你这么做的,你是不是跟西厂联系上了?”

见岛主又望向自己,鲍捷只得道:“是,这些我也告诉夫人了。”

“你别看他,看我!”狄丝丽又气又是伤心,忍不住哀声道:“阿伦,你这是在玩火,是在自掘坟墓,你知不知道啊?”

“闭上你那乌鸦嘴,一个女人家家懂得什么?”窦天伦满不在乎地道:“我只是利用汪直给我看病,又不是真要加入西厂。况且李深海只是一个要成为穷百姓的头头儿,又不是大人物,怕他何来?真要敢上岛撒野,我打退他就是。当初明朝派兵都不占不到便宜,区区一个神农会,你别一惊一乍的。”

“你,你怎么这么幼稚?这能是一回事吗?”狄丝丽气道:“朝廷派兵是想占咱们便宜,那是侵略,所以岛上全体一心,能最终获胜。可这回是你私心做祟,欺上瞒下,大家嫌弃你还来不及,谁还会帮你,教里都要内哄了你知不知道?而且,那是李深海啊,被江湖公认的两大神级高手之一,他要不是大人物,世上还有谁算,你怎么敢如此小瞧他?你醒醒吧!”

“你别在这掺合,真他妈烦人!我是教主,这事我自有打算,轮不到你插手。”

“教主,你还想当教主?这事不处理好,你就等着做阶下囚吧。”狄丝丽努起眼睛道:“你给我听着,我要你马上向何煌恩认错,说明真相,保证跟神农会绝不冲突!”

“你别得寸进尺,通灵教我说了算,我想怎样就怎样。鲍捷,你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快放了我。”

“对不起,教主。这事我站夫人一边,不能因为你的私心让岛上流血,先前是我想得太单纯了。现在事态已经失控,希望你迷途知返,这回就听夫人一次吧。”

“……反了,反了!”窦天伦大怒:“来人,来人!”

“不用叫了,没人会来!我问你,去不去向何煌恩认错?去不去?”

“不去!不去!”

岂有此理!狄丝丽双手发抖,真想上前狠狠掐他一把,鲍捷微一思忖,冲虫母说道:“暂时岛主可能想不通,不如让我劝一劝,夫人先回去冷静一下,不然大家都在气头上,恐怕于事无补。”

狄丝丽恨得直咬银牙,细想的确如此,只得冲丈夫道:“何煌恩是难得的人才,是正人君子,决不允许牺牲他。你给我想清楚!”说完她气冲冲地离开。

“……这女人怎么回事,怎么胳膊肘儿往外拐?”直到妻子的背影消失,窦天伦才望向鲍捷。后者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目光注视他。“鲍捷,你真要背叛我帮着那个女人,还不给我松绑?”

鲍捷面无表情,又扫了他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展开,放到他面前。

——因受西厂诱惑,本人决定击杀李深海,换取治疗花柳病的配方,并于数日前借抓捕鲍雪之机,与下属何煌恩离岛,着手此事。最终真相乃是本人用沾有释血的匕首偷袭火神,又趁其逼毒时用暗器助攻,致其无解必死。整件事与何煌恩毫无关联,只是为恐局面闹大,不好收拾,故而将一切推脱给他。如今被内子发现,痛陈利弊,始知大错酿成,已无法弥补,故引颈自栽,以死谢罪。

此事全由我一人而起,与岛上众人无关,望雁会长宽宏大谅,勿牵怒无辜。

跪谢。叩首。

窦天伦绝笔。

仔细从头看到尾,窦天伦满头雾水,不禁道:“这什么玩仍儿?”

鲍捷收好信纸,缓缓道:“这是你的遗书,最终你良心发现,自刎谢罪,还满意吗?”

窦天伦呆了片刻,面色忽有些异常:“鲍捷,你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就是,让你今天死!”鲍捷冷冷一笑,终于露出了獠牙。

窦天伦有些懵了:“搞什么,你,你?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哪点亏待了你?”

鲍捷轻轻一哼:“待我不薄?是希望我给做牛做马,让你及时行乐吧?窦天伦,扪心自问,你哪一点配当通灵教的教主?论才学,论人品,论贡献,论忠诚,你哪点比我强,不是有个好爹,你算个屁,你屁都不是。”

窦天伦的瞳孔迅速缩小:“姓鲍的,你想篡位?”

“错了,我对权力没有兴趣,别人当教主也可以。唯独你,我想你快点去死!”

“就因为德不配位,你看不顺眼,就想我死?”

“不错,你害通灵岛身临险境,这一点就足够你让你退位,更何况,你对丽丽那么薄情,那么好的女人都不珍惜,不懂爱护,你该死。”

窦天伦咬了咬牙,忽怒道:“可你们的事我一直没有揭穿,我暗暗成全你们,这还不够吗?”

“你说什么?”这回鲍捷吃了一惊。

窦天伦恨声道:“你和那贱人早有奸情,真当我不知道吗!就是因为你打拼多年,又是教中元老,所以我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这人大度得很,州官可以放火,百姓也可以点灯,只要不闹得过份,没什么不能通融,可你居然为此杀我,鲍捷,你良心让狗吃了。”

这是什么逻辑,他到底把妻子当成了什么?鲍捷勃然大怒:“枉丽丽为你守身,你居然,简直牲畜!”说着他忍无可忍,一掌劈向俘虏眉心。

鲍捷的掌法绝对一流,并不比六将七星逊色,只是为人一向低调,所以在江湖没什么名气,但真要发起狠来,一掌足以将任何高手击毙。

嗖,眼见窦天伦避无可避,一道白线忽从窗外飞来,疾射鲍捷的后脑。

鲍捷本能一闪,立刻回过头,只见第二道,第三道,比牙签还细的白线疾如闪电,再一次射向他前胸。鲍捷不敢硬接,连连闪避,但见那白线全都射到窦天伦的身上,就此粘住不放,而后猛然一拉,竟将俘虏拉向窗口。

“放下。”鲍捷面色一变,会用粘人的白线,又肯救窦天伦,不是苛奇是谁。果见苛奇从窗口出现,一把抱住窦天伦:“鲍令主,你以下犯上,该当何罪?”说着正欲解除岛主绑绳,鲍捷掌法如雷,猛然狠狠向他击去。

轰的一响,苛奇二人躲开,但其身后坚固的木墙却被命中,刹时木屑飞散,方圆四五尺的面积全都消失。内外一贯通,强劲的冷风呼地灌进来。

苛奇不敢怠慢,急忙放下窦天伦,双手连发六道白线,向对面的鲍捷缠去。他这白线由是八种蜘蛛的丝囊调配而成,韧性已达麻绳极别,粘性更是可以抵得上三百斤的拉力。若被粘到身上,没有特殊的药水半辈子都洗不掉,非常麻烦。

鲍捷不敢大意,避开攻击后双脚发力,便欲冲他面前近战。平日里都有往来,对彼此十分熟悉,只要跟苛奇拉近距离,他这蛛丝的威力大打折扣。然而他身子一躬,还没等弹出去,骤觉后脑剧痛,仿佛重重挨了一击,然后人便昏了过去。

但见苛启手持小板斧,鬼使神差地从他背后冒出来:“这坏家伙,果然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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