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活不了多久了,头发开始大把大把的掉,这是身体溃败的征兆,每天早晨清醒,枕头上都是头发,我害怕的把他们藏起来,我怕阿满知道,更怕柳信知道,或许他现在已经不太在乎了,可我还是不想看他皱眉,一想到他皱眉,我的心口便抑制不住的疼。
阿满说柳信忙着照顾小产的于熏儿,这些时日没有空来看我。
窗外下起蒙蒙细雨,一如我的心情一般阴沉。
桌上是阿满刚端过来的汤药,热乎乎的还冒着热气,不忍浪费阿满的好意,我伸出手,拿过来抿了几口,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身上的痛意少了许些,舒适许多。
以往的汤药倒是都没有这次的有效,没想太多,一口气喝完,便躺上床,闭上眼沉沉的睡意袭来。
好像做了一个梦,朦胧中,有人抚着我的脸庞,小心翼翼的端详,菱角分明的手冰凉,划过嘴唇停了下来,有东西从他的口中渡了过来,苦苦涩涩,难以入口,液体从我的口中流了出来,有人帮我擦拭,发出一声轻叹。
我想睁开眼,却从未觉得双眼如此沉重过,是谁,这是梦又是现实。
清晨,秋风习习。
我睁开眼,难得一身轻松。
这几日每天夜里都会被惊醒,总感觉梦中是很难过的事,可是一醒来,却全然忘却,昨晚,倒是格外香甜。
奇怪的是入眼没有阿满的身影,这小妮子,倒是难得睡次懒觉。
起床梳妆,铜镜中的女子,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柳燕之资,静若处子,一双丹凤眉向上挑起,只是微微一笑,便惊起一地波澜。
门外的彩莲端着水进来,“主母,该洗漱了。”
彩莲是我身侧的二等丫鬟,彩莲家从前是没落的书香之家,即使落魄倒也有些学问,有份傲骨,她长到十岁面容便十分可人,后来家里彻底没落,没办法进了柳府,即使当了丫鬟,这妮子的气质也是与众不同,依旧喜欢学问。
阿满与她不同,阿满现今也就识字而已,她最不喜欢的便是这些学问,即使从小便跟着我在夫子那上课,依旧是对学问提不起。
让我惊讶的是,截然相反的两个人,关系倒是很要好。
我任由着彩莲帮我擦拭素手,门外响起匆忙的脚步声,嘈杂的声响,让我不禁皱眉,咪着眼,门外,柳信身旁的燕生急急忙忙的冲进来,红着眼,神色慌张,他怀里抱着个混身湿透的女子,有熟悉,但浮肿的脸几乎让我辨认不出,不光是脸,还有手都肿胀着,衣物上滴滴答答的水珠滴下来。
我脑袋轰鸣一声,犹如古钟猛的敲响,不对,这是阿满哪。
他红红的双眼盯着我,阿满死了,他说。
彩燕端着脸盆猛的坠下,毫不在意砸出的水花打湿了衣裙。
我楞楞的向他走去,他怀里抱着我的阿满,混身湿透,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她该有多冷啊,她最怕冷了,耳边是燕生气愤近乎咆哮的质问声“昨夜,夫人你为何不在?”
昨夜,昨夜,我睡的太沉,沉睡的不对劲,我以为我的病情在慢慢好转,便没有在意。
燕生说,是被于熏儿的人活活打死的,阿满不过顶撞了她几句,便掌了嘴关进水牢,燕生今早才得道的消息,匆匆忙忙去了水牢,水牢潮湿阴暗,脏乱不堪,他砍掉缠绕在阿满身边的水藻,露出皎洁的面,水牢的水经过昨夜的雨水上涨到人的鼻咽之下,阿满面上一片浮肿,像是睡了过去,他抱着混身冰凉的阿满跑了出来。
抱到最近的医馆,大夫说,阿满去了有几个小时了,窒息而亡。
我从燕生怀里接过阿满,燕生抱得很紧,一双眼睛仍是恨恨的看着我,我垂下眼,不去看他,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阿满。
彩燕在身旁抱着阿满大哭,哭喊声,啜泣声,我闭上眼,不忍看她,眼泪不停的在流。
平日最爱哭的是阿满,她最怕我流泪,也最怕我受委屈,我一受委屈她就哭得不行,而如今,想听她哭也听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