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晚上六点半,凌四海家餐厅,大家围坐在菜肴丰盛馋人的酒桌旁,一边说笑,一边不时地扫弄着桌面,偶尔还吧嗒几声嘴巴,眼巴巴得就等着季然他爸爸一个人“大驾光临”了,人家现如今可不是从前喽,正儿八经的市委主要领导干部那(市委常委、纪检书记)!
此时此刻,酒桌上有一个人最引人注目,神态指定不比从前泰然自若了。貌似椅子坐着不太得劲儿,屁股总是扭来转去,抬起坐下,眼睛还时不时地瞥向餐厅门口,给人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全然没他人轻松快活,这个人便是凌四海他爸,刚离休半年多赋闲在家的凌宗盛。
“——老季!季书记,快进来!来这边坐。“
大家谈笑间,季然他爸终于来了,他在餐厅门口刚一露头,刚好撞进凌宗盛惊喜的目光,凌宗盛随即起身招手(这在以前恐怕不可能),笑脸相迎。
“让大家久等了,实在不好意思,抱歉抱歉!“季然他爸爸一进门便面带歉意抱起拳头前后摇晃着,一边朝里走一边道歉,“本来吧,可以早来会儿,不料刚走出家门,就给人堵住了,非要向我反应个情况不可,这不就耽搁了半个钟头,抱歉抱歉,呵呵。”说笑着,他来到一直站着的凌四海他爸身旁,随即给凌四海他爸双手拽着胳膊按在主宾的椅子上坐下。
凌四海已经好久没见到季然他爸爸了,自打他升任市委纪检书记,就貌似没有正面见过;以前可不这样,隔三差五总会跟他照面,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家里等地方。所以这当儿见到他,难免有些新鲜感,也确实如此。
从前,季然他爸给人的感觉就是有点儿不修边幅,不讲究穿戴,不太注重仪表。头发总像是给风吹过或是睡觉时给枕头弄乱一样不规整,额头上总是耷拉着几缕发丝,甚至吊在眼睛上,头上总有几根头发像天线一样不听话地竖立着,总之,感觉好久没梳理头发似的;才五十出头,就有点儿驼背了,身板儿指定没凌四海他爸直溜,而且好倒背着手走路,这样看去,除了他那双眼珠黑白分明自然来神的眼睛外,整体给人一种未老先衰的感觉。
眼下的他大不一样了,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腰板直了,头发顺溜了,眼睛更亮了,一身深灰色新郎牌西装像是新买的一样笔挺地穿在身上,皮鞋更是一尘不染,光亮照人,整个人像是给重新包装了一样,精神而有派头。这么跟你说吧,以前的他充其量像一个乡镇干部,而且还是偏远山区的,而现在你要把说成他是省里的大干部,指定没人怀疑;都说环境造就人,这在他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老季呀,这放假都闲不住,你可真够忙的啦!”待季然他爸坐下右手端起凌宗盛亲自给他倒的一杯茶咂了两口,没等他放下杯子,凌宗盛说着,即从一盒印着一只金色羽毛的黑色烟盒中抽出一支烟递到他左手上,坐在他身旁的儿子季然眼明手快,抢在刚拿起打火机的凌宗盛前头给点上了烟。
“唉~~没办法呀!自打弄了这份儿差事(市纪检书记),杂七杂八的事儿,情况案子啥的特多特繁琐特复杂,好像专等着我来处理似的,就跟病人喜欢看专家门诊一样,整天忙得头不着天脚不着地的晕头转向。嗨~~瞎忙!瞎忙呀!呵呵。”季然苦笑着摇摇头,猛吸了两口烟,无奈地说着,烟雾随口而出,满面缭绕,烟雾看着不像是刻意吐出来的,而是说话间顺便带出来的,貌似忙得连吐烟的机会都没了呢。
“忙点好哇!充实。不像咱,自打今春上离休,完全退下来后,感觉自个儿就变成了废物,闲得慌!咳咳......”凌宗盛端着烟袋锅子吧嗒了两口旱烟说着咳嗽了起来,坐在他左侧的凌四海他妈立刻伸出右手为他捶了几下背。
“老凌呀,你现在可是无事一身轻那,应该过得潇洒些才是,得找些乐子才行呀,这样就不觉闲得慌了,才能过好晚年生活妈。平常别闷在家里,常出去走走转转,溜达溜达,多活动下筋骨;对了,你不是好武术吗,继续坚持,别撂下呀;再就是找人下下棋,打打牌,再不就走远点儿,出去旅旅游啥的,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呵呵,以前工作没空没机会,这下不正好......”季然他爸将抽的还剩一大截的香烟碾灭在烟灰缸里后,端起茶杯喝了两口,话匣子一下子打开了,听得凌宗盛歪着头跟小学生一样怔怔地瞅着他,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唉~~老季呀,你说的这些我多多少少都试过了,老干部活动中心也常去,可总也提不起兴趣来,觉着都没上班来劲提神儿,你说,嗨!算了,不说了!“凌宗盛唉声叹气地盯着手里端着茶杯道,没了从前的精气神儿,”哎~~我说,老季呀,咱俩可有日子没坐一块哈酒了吧。”
“......嗯,快小半年了吧。这都怪我,只顾瞎忙了,不想着倒出空来多陪陪你。”季然他爸想了下自我埋怨道。
“嗨~~看你说的,咋能怪你,工作永远是第一位的。”凌宗盛右手拍了下季然他爸的胳膊道。
“呵呵,有你老领导这句话,俺心里就踏实多了喽,只要你别怪罪俺就好,今后还望老领导多多支持帮助俺哟。”季然他爸欣慰地笑道。
”谈不上支持帮助,都下来了,不过我尽力而为吧。”凌宗盛拍了下季然他爸的胳膊说着随即又问道,“哎,老纪呀,你明天没事儿吧?”
“哦......应该没事儿吧。”季然他爸有些犹豫地道,这不奇怪,纪检工作千头万绪,经常遇到些突发性情事。
“——好!!”
凌宗盛听后随即抡起右拳头大吼一声猛击了下餐桌,震得满桌杯盘叮当响,吓得大家浑身一哆嗦,一同瞠目结舌面向他,这老干部咋了,情绪如此亢奋,自打离休后就没见过他这样;不过转而又想,应当为他感到高兴才是,这说明他已经走出“阴霾”,没了离休后的失落、消沉、无聊或压抑感,回复了在职时高昂的精神状态,找回了从前豁达乐观的感觉,好事呀!即便昙花一现,一时这样,但绝对是好苗头.。为此,不仅凌四海家人,包括季然和他爸也都感到很欣慰。
“爸爸,你看看你,拳头刚刚地,劲儿头咋那么大呢!依然不减当年,差点儿把桌子给击穿,砸出个大窟窿呢,呵呵呵。”凌四海首先起立幽默了一把,拍手为爸爸“捧场喝彩”。
“咱爸呀,嘻嘻,早就憋着这股子劲儿,都大半年了,对吧,爸爸,嘻嘻。“随后,坐在凌四海身边的姐姐凌楠起身像蛤蟆那样故意鼓了下腮帮子(爸爸让她给逗笑了)笑道,“今儿终于释放出来了,将满肚子的浊气借着这一拳头给彻底排空了,这就叫吐故纳新,新陈代谢,今后咱爸指定开开心心,旧貌换新颜!“
“啊~~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凌四海立刻起身看着父亲为姐姐的话鼓掌,随即引用了鲁迅的话喊道,只不过语序颠倒了。
“呵呵,这小子,把鲁迅都请家里来了呢,哈哈哈......”凌宗盛指着凌四海说着大笑起来,随之大家哄堂大笑起来,现场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你爸呀......呵呵......俺好高兴呢,四海,谢谢你呀,给他创造了这个开心......”凌四海妈妈望着四海他爸久违的欢快样子,打心眼里高兴,都快激动的热泪盈眶了,她拽了四海的左胳膊望着四海他爸说着,忽然对四海的耳朵道,“儿子,谢谢你给他提供了这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呵呵。”说完笑着拍打了一下凌四海的肩膀,重新坐直身子,刚好与季然对了眼,季然笑着朝四海母亲竖起大拇指,母亲只有莫名地回敬了个笑脸。
“爸爸,酒都倒好了,咱开始?”一直只笑不言的凌四海姐夫一手端着一个酒瓶子,左手五粮液,右手葡萄酒,围着桌子转了一圈,白酒红酒全都倒好后,没等坐下即向岳丈大人请示正式开席。
“哎~~我说,老季呀,明天真没事儿吧你?”凌宗盛瞥了一眼女婿姜大刚,随即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然后扭过脸来带着诡秘的笑意向季然他爸再次问道。
“......哦......应......该没,没啥事儿吧。”季然他爸先是右手挠了下头有些不解,然后用有些疑惑地盯着凌宗盛语气依旧有点儿不太肯定地回应道。
“——好!!”
不料,凌宗盛再次大吼一声,还好,这次没动用拳头砸桌子配合,只是击掌鸣叫。
“哈哈哈.....“大家这下笑的更厉害啦,全都站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的,随后纷纷举起了红白酒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