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睡得很香,许是桃花醉的功劳,又许是因为身处安全之地,但不管怎样,这是他南出北骥之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了,没有生离死别,只有处处春暖花开的迷醉。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东边的阳光正铺洒开来,漫天紫气从东方弥漫,苏恒福灵心至,盘膝坐地,对着那紫气,开始运转无名心法,眉心处的紫府似乎被这紫气温润了一遍,变得舒爽不少,鬼晶虽然依旧充斥着极大部分的穴道,但至少已经有了些许缝隙,可供真气流动。
东方紫气玄妙无穷,但又很难吸取,自老铁头教给苏恒无名心法之后,这还是苏恒第一次吞纳到一丝天地紫气。
“苏小子,走了!”楚庄的声音从山下传来,苏恒闻声看去,只见脚下桃林漫漫,桃花醉粉,在初升阳光下,好似人间仙境,升腾起一股粉红仙雾。
“来了!”苏恒脚下一点,整个人便落下山腰,借着几株桃木,苏恒一路飘落到山脚。
楚庄、和尚以及桃山主人都已经到了。
“既然你们着急赶路,我便也不多留,若是有危险,你们不妨先退守此处,我这桃山,就算是一万大军来袭,也能保得你们周全。”桃山主人拍了拍楚庄的肩膀道。
很快,苏恒三人就上路了,和尚拎着桃山主人送的桃花蜜吃的不亦乐乎,偶尔还从苏恒那里捞一点过来。这是三人的早饭。
“老楚,我们怎么还要往南走?”苏恒不解。
“还没到地方。”
三人走了还没到半个时辰,就从背后传来了一道破空声,紧接着桃花香便紧随而来。
原来是桃山主人,百里朝。
“突然想起一个老友还在钜寿,苏小子你不妨帮我去看看他。”桃山主人说道,紧接着又扔出去一坛酒,“这坛酒便算是我破戒送你罢。”
苏恒一把接住酒坛,“不知前辈的好友是何等人物?”
“如果他现在还活着,应该在一个酒馆里卖酒,你到钜寿便去寻他吧。若是活着,替我问声好,请他来我桃山一聚;若是死了,那便算了。”桃山主人极其洒脱,说完便飘然离去。
“老楚,这桃山主人是不是太随意了些?”
“等你到钜寿之后,自然就会知道了。”楚庄似是想到了什么。
三人重新上路了,只是行程更快了些。
南方的春意要比北方更浓郁些,风里都是温暖的味道。
苏恒三人骑着马,一路往东南方行进,倒也算惬意。就这般,三人连续赶了半个月的路。
直到有一天,楚庄停下了脚步。
那一天,从南方飞来了几只灰色信鸽。楚庄的脸色并不好,甚至有些愤怒。
苏恒看到楚庄一言不发地站在湖边,然后整座湖在半个时辰后突然间炸开,飞起来的死鱼不计其数。
一个愤怒的黄道高手实在太过恐怖!
“这是怎么回事?”和尚有些搞不懂,看得一愣一愣的。
苏恒也明显惊住了,他从没见过楚庄这幅模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楚庄从怀里掏出了一支墨色断箭,然后猛地用力扔到半空。
只听一声尖利的长啸,一道黑色虚影从断箭中掠出,朝南方飞去。
“走吧。”楚庄的声音很低沉。
三人再次上路,随后的几天,每天都有几只灰色信鸽从南方飞来,还有一只从东南飞过来。
楚庄的脸色越来越差了,到最后已然阴沉到快要滴水。
“我们速度快一点。”楚庄的语气变得很焦急。
就这样三人一天六百里,一连赶了三天,方才看到一个老兵,一匹老马。
苏恒看到老兵的时候,竟能感受到老兵眼中流露出的关切,但是老兵并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恒,然后朝楚庄说道,“东南,三百里。”
楚庄上前拍了拍老兵的肩膀,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重重捶了自己的胸口,朝老兵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老兵回了一礼,同时还特地冲苏恒行了一个军礼。空气中弥漫着无言的凝重。
楚庄转身上马,“走!”说罢,率先朝东南方疾驰。
苏恒看着老兵,老兵也看着苏恒,直到三人走了数里地,苏恒回过头还能看到老兵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原地。
“老楚......”
“不要问,只管走!”楚庄的话里充满了无奈,还夹杂着些许愤怒!
苏恒沉默,一旁的和尚也沉默了,他刚刚分明看到那老兵的脚底下,正不断渗出一股一股的鲜血......
三人再次奔走了一天,中途休息了半个时辰,便继续上路了,直到后半夜,三人的马率先承受不住,倒在路上。
楚庄带着苏恒以及和尚,三人背着行囊,徒步走完了剩下的七十里。
苏恒又看到了一个老兵,不过这个老兵并没有牵着马,而是拄着一根断枪,直挺挺地站着。
“东方,二百里。”
楚庄双目含泪,站在原地重重行了一个军礼。
老兵同样看着苏恒,一直目送三人离开。
苏恒走了几里地之后,回过头来,看到老兵轻轻靠上那根断枪,迎着阳光面朝东方。
此时,正是太阳初升的时候。
“老楚......”苏恒停下脚步,颤抖着声音轻喊了一声。
“不要问,只管走!”老楚第一次朝苏恒怒吼,他强忍着回过头的冲动,拉着苏恒跟和尚,大步朝东走去。
一路上,苏恒看到了越来越多的老兵,每个老兵都只说了方向以及里程,唯一不同的是,每个人说的里程越来越短,越来越短......
那些老兵也越来越虚弱,有的甚至就半跪在地,说完一句话之后就倒在了地上,再也睁不开眼。
苏恒没有再问,楚庄也没有再说,和尚感觉这两个人之间似乎撑起了一道无形的屏障。
最后一个老兵没有如之前一样出现,在附近只留下了一截残枪。
“我们快到了。”楚庄跪在地上,看着手中残枪,终于开口。
春天的风在这个时候吹过来,凭空多了丝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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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石拄着枪在小路上慢慢走,
他一步一步地走,并不是很着急,枪尖拖地,在泥地上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李石今年四十七,二十年前还是一个年轻的军官,前程似锦,若不是当年那场动荡,可能现在的他将会是军中悍将,麾下兵强马壮,自成一派。
二十年前,兵部下发三百一十七卷清军令,其中一卷上,正有他的名字,这二十年,李石一直归隐在定安岭南交界一带,一直等到三个月前,有一只灰色信鸽从北方飞过来,落在了他的茅草屋上。
他从茅草屋前的空地里挖出了一杆埋了二十年,却依旧寒光四射的长枪,然后大火一烧,把二十年隐居生活付之一炬。
眼前这片土地似曾相识,只是好像远方的青山不见了,反而变成了一座大湖,那里芳草萋萋,水雾缭绕,还有一棵巨木将长长的树梢伸进了湖里。树下有一个黑衣人正站在那里,看着湖面发呆。
李石走近,眼前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你说,这湖里的鱼,有生之年能否知道外面其实还有更广阔的海?”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李石似乎想起了谁。
“那你说这里的鱼,会不会想游到海里去?”
“也许想,也许不想。”
“为什么你不确定?”
“因为我并不是鱼……”
“既然如此,为何决定当年出手帮助那群叛军,让他们踏破钜寿城门?”黑衣人突然回过头,狠狠地盯向李石。
“那时我就跟你说过,北骥不出叛军。”李石看着眼前这人,心中一颤。
黑衣人看着李石,眼里竟流露出一丝不舍,“我穿过包围圈之后,没有继续往西走,就是想等等看,你到底会不会来,没想到……你终究还是来了。”
“你知道,我绝不会袖手旁观。”李石手中的枪扎进土里,铮铮作响。
“若是你不来,今天还有活路……我真的不想你过来,要是其他人,我杀起来也不会有半点难受。”黑衣人手中的剑似乎闻到了杀气,嗡嗡剑鸣。
“我从来都没变过,自然会过来,倒是你,变得我都快认不出了。”
黑衣人缓缓抽出鞘中长剑,轻轻抚摸着它,“你明知道二十年前,若不是北骥叛军踏破钜寿,今时今日,你我兄弟早就能成为离楚新一代军中将领,权势无匹。”
“若不是二十年前,北骥攻破钜寿,恐怕今时今日,我离楚都将被君商倾覆!”李石猛地拔出长枪,指向黑衣人,“废话少说,战!”
杀气在瞬间爆发,二人没再多说一句话,径直撞在了一起!
长枪利剑,杀招无尽,一炷香后,草地上只剩下一截残枪,上面依稀可见两个字,李石……
此地,被后人命名为石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