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虎啸之地,王业兴霸之都。
大隋,大业十年,长安城,暮春,拂晓……
京兆府捕快老张头拖着疲惫的身躯,佝偻着身子,抽着老腰,庸庸散散朝府库走去。
昨晚当班,和手底下的兄弟喝了一宿的酒,到现在酒劲还没过。
老张头有些纳闷,自己向来千杯不醉,在长安城是出了名的海量,怎么今早还有点混混沉沉?莫非是上了年纪,敌不住了?
老头一边思索,一边打着哈欠,塌着老腰,右手搭在腰间生锈的佩刀上。
戏精杨老二杨广自打登基后,完全暴露了奢靡享乐的本性,在宇文化及一批马屁精的献媚中,过着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生活。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统领数十万雄兵,一举灭陈,三征高丽的英才少年,久而久之,整个长安乃至天下官场,皆成了一派浑浑噩噩,慵懒散漫的状态。
老张头虽是京兆府的捕快,负责缉贼捕盗,可腰间的那把佩刀已经快两年没出鞘了。
上一次出鞘,还是因为长安街上的柳树挡住了府尹大人的轿子,老头没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功夫,便只好抽刀就砍。
从那儿以后,那刀就像个听话的乖孩子,一直躲在黑压压的刀鞘里,都快两年没见长安的日光了,早已锈迹斑斑。
走到府库的时候,老张头伸出左手,从腰间摸出了一串钥匙,揉了揉眼,正准备打开府库大门的大锁时,猛的一惊,居然发现大门虚掩着……
老张头赶紧使劲晃了晃脑袋,这才从烂醉的状态中醒了过来,使劲浑身力气,用力推开两扇用厚厚铁皮裹着的大门,疾步走了进去,看到里面的一切,老头吓傻了。
“哐”!
身子一软,手中提着的钥匙瞬间掉在了地上,在空荡荡的府库里泛起了异常清脆的回声。
一夜之间,府库里十箱价值十万两饷银,竟不翼而飞!
老头被吓傻了,愣了会,方才反应过来,撒腿就朝府衙后堂跑去,连忙向京兆府尹杨萧汇报此事……
老头一路小跑,穿过府衙,来到后堂,又绕过一处花园,进了一座月亮门,到了一座颇为幽静的庭院,但见整座院落富贵华丽,檐牙高啄,廊腰缦回,雕梁画栋,两侧的梨花开的正好,一树树皆雪白之景,如冰雕玉彻,厅前翠柳掩映,如玉如烟。
跑到正中间的一座屋外,老张这才放缓了脚步,踮着脚上了门外的石阶,像得了帕金森一样,拿颤抖的右手轻轻地敲了敲门……
“哪个不长眼的,大清早打扰老爷春梦?”
“大人,是卑职!”
两个糟老头子的对话,吵起了枕边裸睡的美人,惹来一阵抱怨,“你个老东西,连自己手底下的人都管教不好,你难道不知道春宵美梦要睡到自然醒吗,这样才可以让老娘永葆美颜?”
杨萧色眯眯的抚摸着美人如雪的肌肤,赔礼道“夫人放心,老夫保证绝不会有下一次,夫人尽管放心,日后一定保你春梦自然醒!”
美人一听,一阵盈盈笑语……
“狗奴才,什么事?”
“大,大人……出大事了,府库的十万两饷银不见了!”
“什么?”
杨萧一听,下了一身冷汗,一把推开怀中的美人,立马从温柔乡里醒了过来,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随手拿了官服,提了鞋光脚朝外跑去。
俩老头一路狂跑至府库,只见一群捕快蜂拥在府库门口,朝里头张望,看到府尹杨萧发了疯一样跑过来,赶紧给让出了一条通道。
前天才由户部交割的十万两饷银,一夜之间竟不翼而飞,刚从温柔乡醒来,美人背下来的杨萧,吓得一下子摊在了地上。
这十万两饷银可是户部拨付兵部,兵部拨付给登州靠山王杨林的军饷,暂由京兆尹府看管。
前几日,杨萧就接到杨林与他的书信,说是已从登州大营派了杨家第十二太保,前往长安接收饷银,不日就到,可偏僻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饷银不翼而飞,这可如何是好?
杨萧深知,这十万两饷银不仅牵扯户部、兵部,更重要的是牵扯到靠山王杨林。
即使饷银被盗,户部和兵部这边可以通过打点宇文化及减轻处罚,可杨林那老东西可是个厉害的主,就连权倾朝野的宇文化及尚且忌惮他三分,一听自己的饷银没了,还不以皇太叔靠山王之尊,上奏灭我满门啊?
即使皇上开恩,可那杨林的十二太保也不是吃素的,千里奔袭,来长安灭门,也在片刻之间!
一想到这儿,杨萧越吓得站不起来,和刚才在美人窝里训斥老张头时判若两人。
老头摊在地上,面如死水,猛地抬头一瞧,却发现众捕快眼睛瞪的跟牛蛋一般大,正围着自己看。
这眼神中有幸灾乐祸,暗自叫好者,你个老东西平日里不是趾高气扬,训这个骂那个的吗?不是很嚣张吗?怎么这会不横了啊?蔫的跟霜打了似的!
有嫉妒者,心里嘀咕道,都快入土的东西了,还成天搂着那么水灵的姑娘睡,赶快让朝廷咔嚓了吧,以后那女人就是我的了。
有焦急者,毕竟这十万两饷银是民脂民膏,登州的将士还指望它填饱肚子,一旦为歹人所得,岂不是更加滋长了祸害百姓的力量?
你瞅我,我瞅你,就这样对峙了片刻,突然,摊在地上沉默不语的老头杨萧,像一头疯狗狂吼道“你们这群废物,看着本大人干嘛吗,还不快带人去找?”
众捕快衙役这才作鸟兽散,开始四下忙活,可都像无头苍蝇,一时竟不知道从何查起。
酒鬼老张头早已吓得汗流满面,昨晚喝的酒也随着汗液从头皮渗了出来,边搽汗,边将摊在地上仍然发号施令的杨萧搀扶了起来。
杨萧木若呆鸡,在老张头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了起来,干瘪的双眼痴痴的看着饷银被盗的地方,多么希望眼前的这一切是一场春梦,了去无痕!
“大人,我扶您先回房休息一会吧!”
老张头扶着杨萧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府库里响起起“哼……哼……”如雷般的酣睡声,杨萧和老张头停突然止了脚步,回头一听,寻觅了一会,两人一同朝东北角的一个废弃箱子看去。
老张头示意,让身后的两个年轻捕快上前看一看究竟,自己扶着杨萧,右手紧紧按在腰间的刀把上。
那俩年轻捕快立马会意了老张头的眼神,一左一右,轻轻拔出腰刀,雪亮的佩刀在幽暗的府库里异常耀眼。
二人蹑手蹑脚,移步到了废弃的木箱前面,然而那酣睡声却依旧此起彼伏,不弱反强,回荡在府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