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内坐在象征全布兰克斯大陆至高权力的神铸宝座上,余怒未消。
“陛下,请您早做决断啊。”
几分钟后,马蒂厄屯国师又催促道。
“什么事都要我决定,还要你们做什么?”说话当时勒内已经被盛怒冲昏了头脑,他不明白之前还在他面卑躬屈膝的剑拔弩张的两个家族竟然联合在了一起。自己明明给了诺拉·兰开约克那么大的恩惠。还听信他的谏言将南河安家变相软禁在宫中,也曾给予他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力,他的的确确让自己以为他是自己的人。
“马蒂厄屯,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勒内突然想起一件事,还未等马蒂厄屯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道。“你说安璜·瑟伯也去了埃德蒙·兰开约克那该死的女儿的加冕礼?他一定是忘了他那该死的父亲还在黑堡过着首相般的日子。”
“我的陛下,我想安璜·瑟伯伯爵可能正因为记着您把他的父亲变相软禁在黑堡里。”马蒂厄屯回答道。
“哦,还真是感谢国师的提醒,我相信陛下并没有变相囚禁的意思。”议会首席大臣贝尼昂说道。
勒瞥了贝尼昂一眼,他并不想帮助二者中的任何一个,反而乐的看他们在自己面前争宠,他突然想起今天早上因为怒气而被他搁置那封从江河城来的信件。
“菲欧娜·瑟伯不是寄来了一封信吗?拿来看看。”他现在很想看看这位蛮野女爵到底能为这件事情作何解释。
马蒂厄屯从衣袖中掏出这封信件,勒内示意他念出来。
“尊敬的勒内阁下,我很清楚我自己的儿子安璜·瑟伯的所作所为,请您相信我,这只是一个孩子的胡闹罢了,我为他的所作所为深感歉意,并以我的家族做宣誓,南境永远不会背叛王室。我将会把瑟伯家族的下一任领袖我的独女安珀·瑟伯送往王宫,完成南境与王室的联姻。”
“噢!九神在上,我可从来没有把安璜·瑟伯放在心上,谁不知道注意他年幼的妹妹可比注意他强多了——谁不知道瑟伯家是个出名的女性家族。安璜?一个父亲不亲,母亲不爱的小杂种?我可没心思关注他。”勒内顿了顿,饶有趣味的看着马蒂厄屯,“当年瑟伯家的确许诺给王室一场联姻,后来因为瑟伯家单方面原因推迟。很好,她的意思是让安珀·瑟伯嫁给我么?好再让自己的家族成功攀上后位?”
“陛下,这样做未尝不可。如果安柏·瑟伯成为王后,我们一方面能得到南方的支持,另一方面对西方也有牵制的作用,东境守护布莱恩家族也来信表示会忠于国家。这样看来局势很明朗,王室能够联合两家去镇压西方的叛乱。”
“菲欧娜从来打得一手精巧的算盘,我太了解她了,如果我们不接受,她随时都可能临阵倒戈,连她在黑堡的丈夫都不要。还有,你刚刚说什么?布莱恩?我的九神!他自己的领地里不是一直还有个海琳·特蕾莎吗?你让洛德勒·布莱恩先把自家院子里给收拾好在来表示忠心吧。”勒内重重的拍了王座的扶手一下。
“我的信鸦有消息称布莱恩家族的基特·布莱恩在月底将于海琳·特蕾莎完婚”马蒂厄屯说。“基特·布莱恩是洛德勒家族中最小的儿子。”
“基特和他的近卫骑士不是有男风之好吗?”贝尼昂
马蒂厄屯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这些都是野史秘闻,贝尼昂大人说笑了,而且算算日子,菲欧娜·瑟伯女爵也快到卡沃城了。”
“如果她真的来的话。”贝尼昂看向马蒂厄屯的脸带着嘲弄的神情,他向勒内行了个护心礼“我亲爱的陛下,东境的这番传话应该有他的把握,基特好男风不假,洛德勒一定是与海琳女爵达成了什么协议,现在最可靠的还是握住南方这枚棋子,不管南方那个中州小子闹出什么事,毕竟南方的领主安焱以及南方真正的主权者瑟伯家族都在向王室示好。所我认为陛下值得好好考虑一下与菲欧娜女爵的会面。”
“这几件事我会好好考虑的,马蒂厄屯,你拟好书信一封,经我过目后发与洛德勒·布莱恩,挑选最快的信鸦。”勒内又皱了皱眉,把脸转向到了贝尼昂的方向“菲欧娜女爵的事情就全权交予你处理。好了,你们两个下去吧,我有点累了。”
虽然卡沃城处于北方,但它的春天比起西境要温暖的多。即使这样,到了夜晚也会异常寒冷。但是勒内喜欢这里的气候,毕竟是从小所生长的地方,他对卡沃城有着极具痴狂的迷恋,如果不是父亲将位置传给了自己的弟弟,他会更迷恋这个地方。但是现在,之前的一切都已经可以无所谓了。
此时的勒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勒内高举起端着酒杯的左手,稍稍倾斜,将杯中的红酒倾洒进露台下的水池中,屋内还闪耀着明亮而温暖的光芒,将夜色照的暧昧。勒内微微一笑,他有些醉了,将上面雕有玫瑰花纹的玻璃杯向外扔去。很快,那只玻璃杯掉进了水中,随着玻璃杯如水的那“噗通”一声,勒内躺在丝质棉被上对着深沉的夜色道:
“亲爱的弟弟这是,来自哥哥的问候。”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勒内发现空气中湿气很重,他刚换好了自己的丝质长袍时响起一阵敲门声。
“让他进来。”勒内拉开露台的门,他看到了一片雪白,整座城市被浓稠的一场大雾所笼罩,他甚至看不清露台下喷水花园中那座雕像的轮廓。
“国王陛下。”来者是达尔科·维奇。
“是城中守卫出了什么问题吗?”勒内问道,达尔科刚负责城中守卫不久。
“回国王陛下,并不是。”
勒内转过头看了达尔科一眼,有将他的视线投射到大雾当中。
“是菲欧娜·瑟伯女爵,恩我想是她。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是她自称是菲欧娜女爵,带着一个女孩子大约十岁左右,我将他们安排在了侯客大厅,给您通报一声。”
“这些事给贝尼昂说过了吗?”
勒内有些不满,上报这些事本应是贝尼昂的工作。
“回陛下,我派去首相院的人并没有找到贝尼昂先生。”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的,我的陛下。愿九神祝福您。”
“别忘了,把他们带到王座大厅。你知道,我不仅仅指瑟伯家的人。”
待达尔科走出房间后,勒内松开刚刚皱起的眉头,从桌上拿起一瓶酒倒进雕有玫瑰花纹的杯子中。这该死的杯子真是砸也砸不完,他内心中觉得达尔科太过于激进,太像年轻时期的自己,总想在国王面前表现自己的智慧与才干。如果他年轻个二十岁,他一定会喜欢这个小家伙,甚至会惺惺相惜。但是现在,他并不喜欢这样一个总想证明自己能力的人,事实上达尔科也有那个能力。英俊,年轻有为,他需要他,来完成朝中权利相互制衡的局面,安焱、马蒂厄屯、贝尼昂、达尔科,除了他们朝中各个家族的势力也都暗自蠢动,这都没关系,因为在这其中最大的那一个一直是王。
勒内收拾好后便跟随侍者来到了王座大厅,马蒂厄屯早已在王座一旁守候,勒内坐在高高的神铸宝座上,看着站在下面的母女。
“好久不见,菲欧娜·瑟伯。”
“我尊敬的国王勒内,我是否有这个荣幸向您介绍南河地的下一任领主安柏·瑟伯呢。”菲欧娜上身是秀有家族象征的灰色紧身衣,下身套有一件方便行走的裤裙,紧致的上衣将她完美的身材展现无遗,褐色长发也被她高高的束起。
勒内看着坐下才九岁左右的女孩向自己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
他拒绝了她。
“抬起头来,安柏·瑟伯。”
王座下的小姑娘拥有一头褐色的长发,小鹿一样闪着温柔光芒的眼睛,像极了她母亲年轻的时候。此时勒内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些恼怒,菲欧娜察觉到了什么,她走到安柏的身边,也单膝跪下。
“我的王......”
没等菲欧娜开口勒内便堵住了她的嘴。
“菲欧娜,你以为我这里是什么育儿所吗?你走错地了,去黑堡西南处的圣菲利大教堂吧。”话至一半突然锋头一转“没记错的话,如果不是安焱的话,现在睡在我旁边的人应该是你。下面那个应该是我和你的女儿。之前你们南境为了安焱背弃了婚约,这么多年我可曾亏待过你们南境?如今你想用你和他的女儿来换他回去,菲欧娜你可真是用情至深啊。”
菲欧娜看着勒内脸上露出嘲讽的表情。“国王陛下,我这次来并没有想要带安焱回南境,我之前的确是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但是逝者已去,已成定局,再难改变。如果有补救的机会,我相信陛下也会抓住这个机会。”
“说下去。”
“我将在王城小住,家女安柏·瑟伯将会在这期间将完成与您的订婚成为您的未婚妻,你可以想要她与我和他父亲住在黑堡或与您住在宫中。您可以在任何时候选择与她完婚。等我走后您可以继续让他住在黑堡中听候您的调遣。而南方也会因为您的决定而在这张战争中选择正确的阵营。”
“你这样过来,不怕你们家的小杂种造反么?好像你在江河城的时候他就不太安分吧。”勒内摸了摸自己嘴唇上上卷的八字胡。
“陛下这就不用您担心了,我已经吩咐葛乔在我不在时管理江河城,等安璜回到家就会被关进荆窖好好管教的。”
听完这话勒内心中突然畅爽起来,江河城的荆窖是瑟伯家出名的原因之一,他们在地窖中移植大片的荆棘,再将人关进去,里面的人无处落脚,又饿又困最后一头栽死在那巨大荆棘上、被荆棘穿胸而过的人也不是没有。小的时候他曾父亲前往江河城的时候就目睹一个背叛家族的瑟伯人被关进了荆窖,抬出来时已经面目全非。他就在那时第一次看到菲欧娜,她就像一尊雕像比自己还要冷静的听着荆窖中凄惨的嚎叫。之后父亲就为自己传来了和菲欧娜的一道婚约。可没想到成婚前三个月安焱出现了,于是一切都有了改变,他真是希望这些人都统统死在九神都不给予慈爱之光的暗影谷,然后看着这些中洲人带给菲欧娜的痛苦,就如当初他们给予他的一样。
“我会让人去荆窖外面提我听这美妙的叫声的。让安柏今晚就到我寝宫里住吧。”
“可是陛下,您还没有和安柏订婚,这样不和规矩。”马蒂厄屯突然插嘴到。
“怕什么?我又没说今晚就上了她。”
勒内斜着眼瞥了跪在地上有点发抖的安柏,“菲欧娜,她可一点也不像你。”
“她可比我们那时候聪明多了。”菲欧娜把安柏拉到自己的身边,用手抚摸安柏的头顶,眼中闪过了一丝温情。
菲欧娜的动作,被勒内尽收眼底。
“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在整座卡沃城西处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宫殿。是当初勒内的父亲在位时修建的,在密林掩饰之后是一座典雅气派的殿宇。阳光柔抚着大地万物,金色的光辉照耀在殿檐上,反射出华丽的光芒,只会让人觉得耀眼的绚烂。宫殿的四角是由灰白色的大理石柱支撑,在徐风中沉稳静谧。大理石柱之间的石阶上垂着朦胧的纱幔,任清风拂过,那薄纱婆娑扬起,银色的纱与太阳的光华交相辉映,显出五彩的斑斓。不远处的清泉汩汩涌出,化成碧绿的带子围绕宫殿一周后流向树林的深处。那泉水中泛出的星星点点光彩都会让人感到惊喜美丽。听说入夜后人们甚至还会在那里见到精灵,曾经他与菲欧娜的婚礼就定在那个地方。菲欧娜嫁给安焱那一天他自己在那里坐了一夜,他甚至祈祷祝愿之神芩瑟送给那对新人最剧烈的诅咒,他也曾深深恨过同意那桩婚事的弟弟,可是现在这一切都改变了,他现在应该做的就是给那些曾经伤害过他的人带来加倍的痛苦。
现在西部的叛乱,东部和南部都有了表向意态,北部也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勒内其实并没有太担心西部兰开约克的叛乱,毕竟当初他们的父亲布克兰斯大陆的最高首相埃德蒙·兰开约克再世之时还不是被自己打败了?更何况西境与卡沃城还隔着天险苍野山,他们不可能跨过苍野峰,几百年了从来没有人能够活着登上山顶,从苍野山而往东走是沼泽之野与人鱼之森,唯一可以来北上的路径只有狭海,可是勒内又怎么会让他们轻松的度过狭海呢?
勒内从高堡中看向卡沃城的尸墙,视线与思绪都集中在哪里。他想象着尸墙上那些人还鲜活的时候的样子,当他们被钉在那墙上时候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绕,那叫声对他来说甚至要比宫廷最好的乐师弹奏的乐曲还要美妙。他打算明天带着安柏一起去看看那些挂在墙上的尸体,顺便告诉那个年幼的小刺猬等她母亲走后她那个中州父亲的下场。
“陛下。”
刚刚走到大殿门口的马蒂厄屯又突然折了回来。
“今早听仆人说坊间流传着一个流言,但这流言又实在诡异,不知该不该说。”
勒内松开皱起来的眉头“我给你的俸禄,难道就是让你听那些小道消息的吗?”
马蒂厄屯尴尬的笑了笑,正打算走时勒内又开了口。
“说来听听。”
“是的陛下。听家仆说,有人在夜晚的卡沃城附近见过莫恩·艾尔。”
此时卡沃城中明日高悬,却无由的吹来一阵风,那风拂过马蒂厄屯的衣角,给高座王位上的勒内来了阵阵的凉意。
大殿像死了一般的寂静,王座上的勒内紧锁着眉头眼睛死死的盯着马蒂厄屯。片刻之后勒内拍着扶手哈哈大笑“我花钱养着你,能换来几个笑话也不错。”
“可是殿下你不知道他......”马蒂厄屯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勒内打断,只好将后半句深深的咽进肚子里。
“什么都别说了,你还真是老糊涂了,这种流言你也会相信?退下吧,对了经过守卫处时将达尔科叫过来,今天可是多亏了他我们才没能错过菲欧娜女爵,你还是好好关心关心国家大事吧,我的大国师。”
马蒂厄屯慢慢的走出大殿。
一个小时之后,达尔科赶了过来。
“陛下。”达尔科见到勒内屈膝跪下行护心礼[护心礼:将手掌攥成拳,放于心脏上发。是布克兰斯的礼节之一,多用于觐见自己所效忠的领主时使用,表示衷心。此礼可屈膝跪下做也可站立做。]。
“我的好小伙,我的老朋友家的小女儿安柏·瑟伯一直吵着想要去尸墙那里看看,所以我想明天带她去看看我的那些艺术品,想让你亲自去尸墙哪里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你可愿意?”勒内走上前扶起达尔科。
勒内知道,达尔科不会拒绝一个君王的请求,更何况是一个在家族中不受重视的次子。他看着达尔科走出宫殿骑上自己黑色的骏马,向城外奔去。此时太阳已经悬到了天空的最高处。勒内走出了宫殿,他看着高悬的太阳,向自己的城堡走去。
他不知道,在高悬的烈日下,等待达尔科的尸墙上只剩下一些空荡荡的木桩与盔甲。上面偶尔会有黑尸鹫[黑尸鹫:是尸鹫中体型最小的一种,只在布克兰斯大陆北部和西部沼泽之地出现,阴影之谷也偶尔有它们的身影。攻击性极强,多食腐,在极度饥饿时也会攻击活体生物。]起起落落,好像仍在等待国王所给予的那鲜血淋漓的腐肉之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