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少时,胡汉三抢过小兵的弓箭,气急败坏的瞄准宋铎,腮帮子胀得可爱,缘因上回宋铎追击他们时,隔空打掉桦树林中一个大马蜂窝,胡汉三被蛰得满头大包,滚了一身稀泥,才逃过那劫,回去肿成猪头好几天,疼不说,话说不清楚,吃饭喝水还噎,童子尿抹了满脸,那滋味像是蒙头泡进尿缸里,冤家路窄,奇耻大辱,非报不可。
拉紧弦,满腔的屈辱连着箭头,满贯发泄出去,宋铎耳尖,听到一丝不同寻常的飕风声急旋而下,一秒警惕,仰目看见灰空中雪白箭尾,流利飞出三朵梅花镖,一镖打中箭枝在空中一折为二,轻飘飘落地,其余两个先后朝出箭方位刺去,切枝碎叶。
天下武功,为快不破,冬哥密切关注宋铎,满眼发光,他也好想学的。
叶子窸窸窣窣,胡汉三揉了揉眼睛,反应慢半拍,把旁边小兵脑壳当球拍,恨恨盯着宋铎,附声道:“臭小子,老子手下留情,没使出全力,算你走运。”
旁边的小兵摸着脑袋,满脸委屈,敢憋不敢言,那人走没走运他不知道,关键是大当家干么平白无故的打他。
宋铎目光刚锐,如同刚才的梅花镖射向树缝间,锐肃一喝:“出来。”
还没瞧见胡汉三,他自己先怂眼了。
小兵没主张,“大当家,您现身吗。”
三只手焦心推倒小兵,“没眼水的,一帮蠢货。”
他眼睛浮转,迟早是要见面的,捏紧拳头,索性站起来,大声吸引江寒他们注意力,“嘿,下面的鳖官小娘们儿,有种来打老子。”
冬哥捡起地下石子,就像他脑袋掷去,兀自喃喃:“还没见过这种奇怪的要求。”
三只手摸着脑袋懵圈,“她娘的,还真打啊。”
江寒看他滑稽的样子,再想笑,也忍住了,“大当家,江寒授朝廷之名,前来招安红巾帮,请您务必配合。”
胡汉三必是不服的,“凭什么你们朝廷想怎样我们就必须服从,”他连连摆手,“不招,就不招。”
宋铎道:“大当家说笑了,您不招安,是还想被马蜂蛰,还是想等着小人活动筋骨。”
“小儿休狂,上回只是爷没有准备好,你若想活动筋骨,我奉陪,别到时打得你小子连妈都不认识,哭着跪求爷爷饶命,才球没种。”
宋铎无关己事的摆他一道,气质这块拿捏的极准,“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又皮又突出,冬哥传染,没错了。
三只手没想到他会秀脸,只身从坡上溜下,没耐心道:“听不见算了,爷懒得和你个臭小子计较。”
接着他又看向江寒,面色不悦:“你,说好的和老子约日子较量,豁皮的很,今日来了,想打架可以,想招安,就带着你的东西,滚回你家贼皇帝那里报道,就说,老子在这里自在惯了,其他的免谈。”
江寒沉吟讲道理:“大当家的,有些事情不是江寒一人可以左右,就好比你种的稻谷,总不能春天才熟,江寒无意做个言而无信的人,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大当家招安了,有钱有粮有俸禄,你不考虑考虑。”
这一看就是卖保险模式,先忽悠一通在说。
大当家看她表情诚挚,朝后看了一眼那些宝箱美酒,就是一点儿不动心那是不可能,朝廷公务员多有派头,别人都抢着想吃国家饭,现在这万里挑一的良机摆在他面前,贼皇帝还派专人来求着他做,他有一瞬间的迟疑。
江寒看他目光滞讷在后头酒缸上,入木三分,“这些东西只是个彩头,好处多多,还在后面。”
大当家目光一精,滞注在她脸上,憨笨道:“我就想守住这一方,憋官不适合我,爱谁留给谁去。”
他的目光沉重无底,颓废转身就走。
胡汉三不懂得口是心非的那一套,脸上动荡着心事。
两百多斤的身体,走路都是飘的。
江寒莫不能辨,沉声道:“你就安心一辈子做个人人嫌弃的流寇。”
胡汉三猛转过身,暴走到他面前,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暴跳如雷:“你知道什么,我们红巾帮要说受嫌弃,也是你们这些当官的强加的,你可知道义字的真正含义,你们今天要我们向东,明天又可以让我们往西,不听你们的话,就说我们都是人见人怕的痞子,对与错,正与恶,黑与白,不该是以你们的观念为标准,我向往自由,是因我早就看白了你们这帮人的德行。”
江寒冷冷看着他,人虽说是其貌不扬,可是表情却透射出一种夏花般绚烂的澄清。
感受归感受,谈判还是要继续,“大当家您先别激动,我说一句,你如果可以说服我,我便回去,从此不会再干涉红巾帮。”
宋铎担心接嘴:“阿月,莫要把昭珽的命令,视作儿戏。”
江寒肃重回,“江寒几时儿戏过。”
胡汉三道:“你自己说的,不可再悔。”
江寒也看准他的双眼认真道:“如果你不能说服我,就招安了吧。”
胡汉三留了一道:“红巾帮有两位当家的,如此大事,最后结论光凭我作不上主。”
江寒自信满满,“我能说服你,也能说服二当家。”
“别磨磨蹭蹭的,要说快说。”
江寒神情安宁,点尘不惊,话语中立,“大当家,我这里先把朝廷抛开,就单说红巾帮,你可认为红巾帮很自由。”
胡汉三不予否认:“红巾帮众逍遥自在。”
江寒面如明镜,微微点头,“好。”
“红巾帮常到京城里打家劫舍,对还是错。”
胡汉三直视着她端静的表情,犹豫一瞬道:“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们是劫富不劫贫。”
“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对还是错。”
她的表情变得咄咄逼人。
胡汉三愣了一愣,虚浮不实道:“我认为是对的。”
江寒眼波明明,“你认为是对的,可知这句话答得不够具体。”
“你打劫了富人的财物,把你们信仰的义加进去讲,无非有两个结果,分发给穷人,或是分发给自己。”
“你以为这就是结果,可想过这是你们犯错的开始。”
胡汉三被绕进江寒话中了,“反正我觉得我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