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殿,昭仪珠又弹起了那首春时尽,正巧皇后过来,葱白色广袖拂倒了花架上一朵花开正妍的迟兰牡丹,昭仪珠一惊,箜篌声暂停,采蘋赶紧扶起牡丹。
皇后翠鬓浅衫,纤娆而来,昭仪珠起身略一见礼,皇后温婉搀起她,昭仪珠缩手拘束退后。
皇后音若柔风道:“本宫刚才可是惊扰了公主。”
昭仪珠低头道:“是仪珠的花放错了地方,惊扰了皇后才是。”
自从妧来到宫中,昭仪珠始终疏离她,妧早习惯她的冷淡态度,若非有事,也鲜来她宫中。
采繁拿了垫子来,皇后附裙落座,见仪珠愣站着,随和道:“公主也坐下吧。”
昭仪珠眼睫微抬,有意和她保持距离,闷头喝茶。
妧放了一瓶枚红色清露到她面前,昭仪珠抬头看她,目里充满不解,皇后秀致含笑解释:“这一瓶玫瑰清露甘美清凉,有疏肝解郁,理气化瘀的奇效,对于公主现今而言,再好不过。”
公主拿起瓶子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澄澈的清露,推到妧面前,若无其事道:“娘娘的心意仪珠心领了,只是仪珠近来身清体畅,这稀罕东西仪珠用不上,还请娘娘收回。”
妧复将瓶子重置到她面前,银篦上垂下的血色水晶珠倒映她面颊上红影潋滟,她启口凌凌道:“公主那日从东阁二楼上缆绳下来,摔得不轻吧。”
昭仪珠无可抑制凝顿道:“那绳子是你放的,可你又怎知我会被关在那里。”
妧垂在远山髻边的水晶红滴珠摇映暗红,衬得她脸色越发阴暗神秘,“这不用你管,你的心事本宫一清二楚。”
昭仪珠看她阴沉不定的表情,不觉发悚,那天从阁楼上摔下那事除了采繁,无人知晓,她猛诧道:“你派人跟踪我。”
在她惊诧的注视下,妧站起转身踱到椟木炕边,表情娴淡,伸指轻勾起丝弦,铿然一响,昭仪珠心内敏感一窒,目转茫涣。
妧静和道:“如果本宫没猜错,公主刚才弹得应该是顺宁候那首《春时尽》。”她对着箜篌,黯然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他的调子越发哀婉抑郁了。”
当她回神转头时,昭仪珠面色恬淡如水。长风轻度,丹香袭人,妧裙带飘垂,居高临下的静注着她,半是警告半是怅:“顺宁候是公主碰不得的人,本宫言尽于此,希望公主慎重。”说完她轻捷离开,那衣裙窸窣声隐去,公主望向外面的垂花门,陷入沉思。
穿廊迤逦,走过月洞门,采蘋左右四周僻静,才谨声问道:“奴婢不明白,娘娘为何要与公主说那番话。”
皇后端步道:“难道你希望公主对顺宁候有意。”
采蘋自知说错了话,惶恐认错:“奴婢不敢。”
“这宫中人多嘴杂,你只需做好你分内之事,太好奇的人,一般不会活太久,本宫希望你能知省。”
采蘋不敢多话,埋头跟在妧后面。
天气晴好,下午昭琰入宫,向昭珽汇报近日宫外的状况。
昭珽道:“南苑,江寒府和十四街酒铺最近可有异动。”
昭琰回禀:“暂无异动。”
“不过梁都城里出了件大案,皇城司的人今早在河道里发现了一具女尸。现下已送进梁都府。”
昭珽放下折子,看向昭琰道:“可查出了线索。”
“据梁都府查系,这女子是云良阁头牌艺名粉奴娇。”
昭珽将奏书重掷到御案上,愤郁道:“我朝初建,严禁狎妓之风,竟有人敢在朕眼皮底下顶风作案,二弟朕命你速查清此案。”
这时曹全匆步进来,“启禀陛下,大理寺卿黄崇石有事奏见。”
昭珽急宣他进来,也是为昭琰刚才说的那件案子。
一般来说京城的案子若非与政治牵扯有关直接由梁都府揽管,上级大理寺轮不上。
黄正卿多了一番说辞,粉奴娇原隶属江夏教坊司,亡国后才转投云良阁,此女娇媚婉转,极擅音乐,是最近凭借一曲《春雨玉兰浥》才一举夺魁。
昭珽思虑道:“她可是江夏人。”
黄正卿道:“此女原籍江南金陵人,本名林慧,幼年家道中落,才无奈藉入教坊司,今年十六岁。”
昭珽后将此案交给昭琰,并同大理寺和梁都府携理,南夏的事千头百绪,他越想越头疼,再也无心处理政务,合眼休息片刻,又想起江寒,心生烦躁,朝那边走去。
江寒情况转好,穿着嫩柳色春绡衫,一头整齐的长发束以冷月色缎带垂搭在腰际,安静坐在桌旁看书,暮春光线溶溶投映在她书卷半掩的眼睫上,剔透流光,她认真的样子,倒影在昭珽眼中,甚是温婉,然而下一秒看清她手里的《孙子兵法》就再也联想不起她是个女人。
昭珽信自坐到她对面,打量她上半边脸,说道:“现在都能看兵法了,看来你恢复的不错。”
江寒眼都不瞟一下,继续一脸专注看书,昭珽已经分不清楚他是第几次被当成空气。
继续道:“看来是沾了朕的恩泽你才大好。”
对面江寒有反应了,放下书,迅速进入状态,“你这话什么意思,青天白日的可别眼花,把这地当成你后宫。”
昭珽唇边慢慢浮起一丝阴险的笑,低沉道:“那日你昏迷,又咽不下药,你觉得那药是怎么到你嘴里的。”
江寒从那天就隐约觉得有一丝暧昧难言的感觉,今日面对他,这感觉不退反增,竟是无比真切,她已经觉得脸色在变红,赶紧扯转话题:“陛下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为何事?”
昭珽道:“你和你那位好国主,这次能脱险实属侥幸,以你微力,来抗衡我东朝帝国,不妨计量计量选择哪种死法。”
江寒一瞬明白他的意思,“是你卑鄙在前,现在又来和我谈判,昭珽你这不要脸本色,真令我刮目相看。”
“你敢去为他死,就不敢为他去活。”
“你什么意思。”
昭珽表明态度,“只要你能忘记过去,从现在起跟我合作,我便不会对他怎样。”
江寒爽应:“好,我答应你,不过你怎么保证不会对付他。”
昭珽镇静道:“如果他成为朕的皇亲,有了这层身份,自然可以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