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来带回了庆远军消息,和皇后的亲笔担保信,希望东朝能看在交趾的面子上,放过吕焕,不出其料,皇上没急宰相急,景修老油条字字珠玑,士大夫朝廷生存攻略,第一条如何有风度有涵养的拒绝对方要求,俗称文化人耍赖,三言两语就把交趾使臣忽悠过去。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桥梯,这位交趾使臣精通汉学,早就安排好一切,勇于和天朝上邦打口头官司,他盘腿坐定,很有耐心道:“我国素来崇敬上国,小臣这次使东,不忘君主殷切期盼,千里跋涉,踏入这片传言中的圣地,泱泱礼仪大国,以礼服人,东朝丞相你的话让小臣失望,难以信服。”
大佬们的神情发生了微妙变化,矛盾在升级,交使再掺一把火,语气也变得强硬:“这次小臣使东,不能辜负了君主和皇后的期盼,上国不肯相信皇后担保,极力认为顺宁候与北狄有染,届时小臣必携北狄归来,当面将此事论个明白。”
交使短短几句,信息量庞大,明着威胁如果东朝耍赖不答应放了顺宁候,转头就去找好邻居北狄帮忙,两国连兵,就不信收拾不了东朝。
殿中气氛陡然紧窒,刚才有些理直气壮的大臣已经懈了软,景修表面不动如山,心下也惴然,手心冒汗,这皂裘事件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已策划,皇上不过是个执行者,到时这交使如果真的回去找北狄来对白,泄了底细,不说战争在所难免,皇上一定会装懵将所有责任推到他一人身上,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到时他景修丢了大天朝的脸面,华丽丽的摔了个狗吃屎,心中强烈呐喊,绝不允许这有辱斯文的对证,败坏了他在人民群众心中高亮伟岸的形象。
他温文儒雅,话锋一转道:“交使稍安勿躁,我们东朝当然相信贵国皇后的担保,不日自会放了顺宁候。”
昭珽思虑他们必是此前就和北狄勾合,才能如此有恃无恐,要挟东朝。
他疏和道:“此事是我东国处理欠妥,令贵国皇后忧心,我朝愿献上北珠一斛,聊表歉意。”
那北珠原产松花江一带,其珠光鲜圆润,稀有难得,昭珽白花花十斗珍珠出去,肉疼。
那交使显见的识货人,对于昭珽的慷慨馈赠,甚是满意,前边感激完,趁风头正胜,交代出这次使东的真实目的。
交趾国地界偏僻,国力衰微,这次交趾国王有心提醒他,一定要说服昭珽,建立国际贸易关系。
士大夫们对于他见缝插针,得寸进尺的不要脸行为,鄙视反感到极点,一致认为这粗鄙南蛮太过放肆。
参知政事刘钦若,忍气道:“敢问贵国何以易物。”
交使连连说出他们那里的土特产,就听着黄檀,牛角梳之类的好过,余下的不说价格低劣,东朝万万不缺。
中原初定,昭珽顾忌重蹈前朝动乱,国际之间互市一事才一直悬而未决,看着下面反对的臣子,他做出决定,交趾国接壤边境设立榷场,派有司专管以后商品互易,正式达成国际商贸经济关系。
交趾使臣直接跪到昭珽面前又是歌功颂德,又是感激涕零。
这事还没完,昭珽又道:“庆远军本是我朝禁军,因为误会才滋扰了贵国,还望交使此去,说动国王,放还庆远军。”
交使收起刚才那一番夸张辞色,速速恢复正常,迟疑了半刻,才答应昭珽,这次回去就求交趾王归还庆远军。
事后三省两制着重处理此事,都堂那边草拟了好几道国书,交于翰林院整理润色,在昭珽的号召下,全体投入,务必将此事做到尽善尽美,期间交趾使臣享受东朝无微不至的贵宾待遇,东朝上京免费观光游览,全程专人向导,吃喝玩乐,高级服务一应俱全,末了,交使酒足饭饱,带着国书符信喜滋滋由东朝大佬迎上豪车,还附送大礼包数份,作为回赠,包邮上路,沿国道满载而归。
东朝大佬送走瘟神,脸上风云变幻,悻悻回去。
这日下午,昭珽心事重重走向西面吕焕软禁处,他要等到庆远军回来,才会答应放出吕焕,他打开门,屋内光线阴暗,吕焕正侧坐在暗处,侧颜安详的遥望窗外,昭珽接近,直接被他和徐衍无视。
昭珽望向同一个方向对他道:“这次你逃过了这一劫,多亏你的好妹妹,不日你就会重回南苑。”
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药渣味,他叫徐衍先出去,对于昭珽的话全然不感兴趣,他似乎是看够了外面,收回目光道:“江寒怎么样?”
昭珽一看他脸色就是睡眠不足,闲然道:“你两还真是对苦命鸳鸯,她现在就剩下半条命。”
吕焕眼中杀气浮沉,手上迸起几条青筋,突然伸手狠掐住他脖子,昭珽全无惧意,劈开他手腕,拂袖站起,疏淡道:“你还是好生歇着罢,凭你一个连刀剑都握不住的人,还想对付我。”
吕焕抓着手腕,冷狠道:“如果江寒因为你失了性命,只要我在,终要和你玉石俱焚。”
昭珽不为所动,斜削起一笑道:“朕劝你还是省省力气,整个中原对朕而言都如探囊取物,何况是你一个小小的亡国之君,朕若真想取你性命,还等的着你徒劳的恐吓。你还是想想怎样在我东朝全身而退为好。”
吕焕道:“我对于你而言的确微不足道,那你为什么那日不直接杀了我。”
他的目光趋于平静,锐光一瞬,他忽而道:“你在惴恐。”
昭珽哂然而笑,“朕想听听顺宁候高见。”
“从江寒那日回来起,你就应该知道是我报的信,虽然你统一了之前中原混乱局面,但权利的膨胀,使你一刻都不能安心,你随时都在提防在你周围的每一个人,你会放过我无非就是想通过我引出埋伏在你周围的敌人,得到的东西太多,是需要比之高出数倍的东西进行交换,这便是代价。”
吕焕嘲弄他:“外向者只是看表面,只有做过这位子的人才能血淋淋的体会到,高处不胜寒的难耐,可怜而可悲。”
昭珽很认可他的话:“朕是付出了昂贵的代价,所以已经无所畏惧,吕焕你的聪明让朕刮目相看,倒不舍得杀你了。”
“朕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但不惴恐,只因早已习惯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