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蔽日,昭珽挑开战机,长衫荡起微尘,剑光闪现,如一道耀眼的流星刺向昭琰,他敏捷躲开,第二道剑光接来,他也只管躲。
剑锋凝光,昭珽直指向他,目光雪亮,心血来潮:“二弟你一直不接招,别怪朕手下不留情。”
昭珽的挑衅刺激到了他,毕恭毕敬:“陛下生系万民,臣弟不敢冒犯。”
昭珽转剑,剑气陡然凛冽,声音隐隐阴锐:“今日切磋,就把这里看成郑州竹舍,只论兄弟,不论君臣。”他目若光霁,一片坦诚,语速骤急:“出招。”
林风萧飒,叶落满天,昭琰利目穿过飘飞竹叶,瞳目暗杳波动,一手紧紧握住腰间剑柄,凝刻道:“兄长,请赐教。”
昭珽眼中一线闪过郑州老家那个清逸少年,一次次跌倒又咬牙爬起,执剑直挺挺睥着他的那份倔强,跟随他走过一个又一个血腥灿烂的旧年,岁月更迭,日月轮转,漫长的时间锐化了他脸上的棱角和目光,狼烟散尽,苦难的人们只注视到了废墟之上一轮新的红日冉冉东朝,光芒万丈,那一丝陪衬的小小光束又怎会被人投来关注一瞥,渐渐地那耀目的光辉融化了他眼里的倔傲,和其他人一样被同化,彻底敛藏背逆,微微扬起卑顺服从的笑容。
多年来年少叛逆的昭琰已经从昭珽记忆中抹除,他面对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人,而现在昭琰眼里那一点遗落的倔,似乎是久抑不甘,并且远比那时复杂深奥,刹那的熟悉后更多的是疏离。
他目光坚韧,带着久远的记忆,向那个健硕身影刺去,双剑摩擦,迸发出白色火花,昭珽眼里雪光明烁,昭琰眼里光波潜流,二人目光触接,不分上下,竹林纷披扫荡,短暂的平静后,昭琰贯力挡退昭珽进逼,敏捷横扫起他脚下一层落叶,趁缭乱间左突过去,目里闪过尖锐光影,颈边半缕头发,落到昭珽袖子上,剑离颈不出一寸,他不敢妄动,赶紧扔剑跪下:“臣弟冒犯。”
昭珽踢起剑横交给他,疏淡吐出两个字:“再来。”
昭琰心神不宁捡起剑,没过几招,又进入状态,两人从地上,打到竹林上头,个站一边,竹稍颤摇,昭珽飞踩起伏竹稍,剑光涟涟照的昭琰紫色衣角光影寒锐,他边退边当,只见上空竹浪翻荡,枝稍扬起复坠下。
最后昭珽打落他手中剑,直直向下插去,昭琰抓着竹巅跳下,昭珽后下,微起尘烟,目色寒转,收剑回亭,饮了一盏酒,对着亭外昭琰道:“臣弟比起那时功夫进步之快,想来应是勤练,真令朕刮目相看。”
晋王拔起深陷于地的剑,收好,退回亭子,逐句道:“臣弟只是平时在晋王府闲来无事,只为强健身体有所涉猎,和陛下比较,高下立见,相形见绌。”
“臣弟谦虚,你这剑法和朕身边那些暗卫比起来绰绰有余。”
晋王心头泛起一片惊漪,上次府里抓到的暗哨,是昭珽派来的。
他低凝着漫不经心的昭珽,不敢轻易说话。
昭珽又转着酒杯,望向竹里,眼里似有感怀,命他下去。
六月二十六,钟楼鸣响,才得闲两天又要上朝,她正常梳洗完,去后院看了眼还在睡觉的灵鹿,心生羡慕,边走边闷闷道:“还是灵鹿好,每天吃好喝好玩好,自由自在的,哪像我随时都在担心小命。”
走到大街上,一辆中等马车,目中无人,辘辘驰过,撞到她不道歉不说,官袍还溅上泥水,江寒出门本就心情不好,再叫人一搅弄,怒气冲冲跑上去,拉住赶马的,就叫他赔礼,车夫狗仗人势,恶狠狠威吓她,轿帘里面的声音傲慢熟悉,一只胖手掀开帘子,江寒倒要看看是哪个嚣张欺人的狗杂种,那人半只脚伸出来,和自己脚上的黑靴子一样,再看看红袍衣角,乌纱帽露出,果然没错,是朝中光禄大夫吕龟年,真是人如其名,双眼突出,两颊削瘦,留着一撮小山胡,甫一看清是江寒,政坛热门人物连皇上都给几分薄面,又是他一个管食膳的伙食部部长可以比的,秒怂那样,真真像个老王八。
他拱手哈腰连连道歉,江寒想想算了,这乌龟能在竞争激烈的东朝里,平稳如水,靠的就是这胆小懦弱的老本事,刚才兢兢战战的样子没准儿是心里有鬼上次他负责南郊酒宴,中盅的事,八成就是景修指使的。
江寒一咳,他就打一哆嗦。
她道:“即是同僚那这事就算了,我走了原路,脚有点酸,不如吕大夫顺我一程。”
吕龟年抬头惊看向他,立马否决:“不行。”
江寒饶有兴致的看他表情,“不就是坐坐吕大夫的车子,如此惊讶,莫不是你车子里有宝贝。”
说着她就掂脚朝里看。
吕龟年摇摆着身子挡她,恭敬解释,“下官这车子太过寒碜,大人想坐,我重新雇一辆。”
江寒越发感兴趣,“我不觉得,你这车挺好的。”说话间,趁其不备,唰的掀开轿帘,里面正坐了个蒙着粉色面纱,楚楚动人的温香玉,那双桃花眼幻着魅惑的光影,左眼梢边一颗浅红朱砂痣,如同一朵明艳的桃花,点亮了阴暗空间,而且这女子一点也不娇怯,电眼一眨,江寒似被勾了魂,痴痴道:“吕大夫,你这轿里明媚如春,想要独揽一番春色,难怪不要我上轿。”
吕龟年脸色煞白,如果这次被江寒逮着参一本保定这条万年船,翻个底朝天。
他丢下老脸窘然:“这是下官前些天从牙婆那里买来的家妓,如果江中侍看不惯,下官立即赶走她。”
江寒遮好帘子,那双眼睛总让她觉得淡熟,又理不上来是谁,一时失神,吕龟年又唤了她一声。
她才正辞:“下次别太招摇,你这条船,本官没兴趣。”说完就大步朝前走去,那双桃花眼直搅乱她的心神,魔怔一般。
吕龟年觉得江寒说的有理,不舍让轿夫送家妓回去,自己另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