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那你说说急从何来。”
他用指尖敲了敲快干的字迹,耐人寻味:“中侍且和彭某说说近日忧愁。”
江寒眼望动荡帘幕后,阴沉欲雨的天幕,置下碧瓯速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彭大人是在下一剂良心药。”
彭应知看她有所保留,敞开了说:“看来中侍不愿直说,要先看彭某有多少诚意。”
江寒朗声道:“在下迫不及待想知道阁下的诚意。”
朝中几位景修党的落马情节,历历在目,这个小女子确实让人刮目相看,不外乎能占尽天运,让每一个和她结交的人眼前一亮,而后折服,一个很有攻略性的妙人。
彭应知服气,坦述道:“这件事和会仙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也和死去的吕龟年息息相关。”
“果然如此。”江寒喃喃自语,接而面视他,警觉道:“吕龟年的死不是偶然。”
彭应知眼里散发着森浓的光微,表情扭曲阴森,看向江寒,像是两团黑雾冲出枯井似的瞳子,肆意弥漫在他背光不清的脸上,那是压抑太久到心理变态一朝释放反映出来的极端变化,非常令人不舒服,连语气也阴郁变转:“他的死的确不是偶然,是必然,因为他嘴里藏着很多小秘密严重威胁到了某人。”
江寒思度道:“你的意思是他的死真的和周见素脱不了关系。”
彭应知病态渐消,看着也正常了,“难说,没有证据谁也不能断定,不过此路不通还有别路。”
江寒直言:“在下不明白足下的意思?”
彭应知没有急着吐露目的,而是先行试探:“江中侍觉得景公是个怎样的人。”
江寒见机说话:“一手遮天,有恃无恐。”
彭应知彻底换了副脸色,自然道:“您和在下想一处了,可惜我们只有私下做一回明白人的能力,却不能光明正大清醒着。”
他哀哀的样子是做给江寒看的,试探她的反应,江寒佛系喝茶假装听不懂,彭应知的微表情逃不开江寒的眼睛,他心急的人很容易暴露出本质,“独木难成林,现在有一个公然做明白人的机会,不知在下有没有缘分和阁下分享。”
江寒看都不看他,直截了当:“来了就是缘分,只要彭大人的诚意足够诱人,江寒愿意和你提着脑袋玩。”
彭应知放心,把他和吕龟年之间的前因后果,悉数告诉江寒。
江寒表面上绷得住,其实内里已经翻江倒海,热血沸腾了,这是个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绝妙机遇,虽然不能直接针对景修,但足以扳倒周见素,进而削掉他的翅膀,看他以后还能不能自由翱翔。
她的语气里隐有颤乱:“田二爷以前和我提起过吕龟年投钱之事,和你说的时间也能对上,那笔钱现在还在会仙楼,总共1332贯,田二爷分文未敢动。”
彭应知底气十足:“定是当年周见素和张保保提前告知他,才把钱全数转移进会仙楼的。”
江寒深想,彭应知平时极为瞧不上她,能韬光养晦多年,突然大献殷勤拉自己和他结盟,也不是什么好鸟,要么就是背后有人支撑,干完了这票还是远离他的好。
江寒和他达成共识,“那就祝我们这次马到成功。”他两个互相利用,各有企图,表现得好不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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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修府,经过这几件案子的连番打击,景修终于警觉到对手的强大,在人前有多风光,在人后就有多敏感,他披着散发,筋疲力尽,元气大伤的弹着彷徨的曲调,听到有一丝动静,立刻惊恐喊叫:“谁,谁在外面。”
月氏端步过来,他看清人才颓唐坐下,月氏耐心调研香料,是上次皇后赐的沉水香,清婉道:“夫君近日似乎情绪不畅。”
水烟缭冉,景修瘫靠在屏风上,幽幽缓息,绵软道:“还是夫人好,为夫一有心事,你就会调弄这静心香。”
他微闭着眼睛摆摆手,“过来。”
月氏微笑着过去,给他揉了揉肩膀,待她看见景修表情恬淡,又开始理顺他的头发,发现其中夹着几根白发,努起嘴头靠在右肩膀上一声不吭,景修拢着她揽过来的手指,温柔道:“怎么,为夫又惹夫人不高兴了。”
月氏环紧手,勒得景修喘不过气,他惊恐一叫,全无人前风度:“夫人放开,为夫快被你勒死了。”
月氏放开他,猝然扑进他怀中,眼巴巴的望着他撒娇:“夫君,你怎么长白头发了。”
景修忍俊不禁,轻轻敲她脑袋,无可奈何:“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你我都老了,怎能敌这岁月的摧残。”
月氏眼里一丝伤感,“你瞎说,前几天妾身给你绾发,还没有的,你是我抢来的,我不让你老,你就不许老。”
月氏这话没错,景修当年做保州的转运使,在路上无意撞到她,而后才逼着景修娶她,彻底沦为妻管严。
景修哭笑不得:“好,好都听夫人的,你不要我老,我就不老。”
“弯弯,月弯弯,你笑起来真好看,你经常笑,为夫高兴了,就不会老。”
虽然这是个笑话,可月氏听着心里就高兴,“夫君高兴,弯弯的笑容就自然会多。”
这土味情话说的,老夫老妻了,还腻歪的跟刚谈恋爱似的。
下午的阳光柔和,月氏听着听着就靠在他大腿上打盹儿,盒里香烟燃尽,如梦似幻般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