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春堂的徐大夫常在林府出入，他的手搭在六姨娘的脉上，站起身向林老爷说：“贵府姨娘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林老爷对于子嗣早就失去希望，他经历过太多孩子的夭折流产，他现在只想知道，“徐大夫，这胎可还稳健。”
徐大夫出入林府已久，林老爷的心结他自然明白，不过做事留一线，徐大夫只是说：“姨娘的身子康健，只要好好安养，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这年头大夫说话都是往严重了说，林老爷大概也明白六姨娘这胎没有什么问题。
林夫人一听也是十分欢喜，让丫鬟递了一个轻飘飘的红封给徐大夫身后的药童。
徐大夫看到红封，里面肯定装着五十两起步的银票，他满意点点头，多说：“姨娘现在不宜走动，最好找一处僻静的院落安置。等到四五个月，再出门走动。”
林老爷去送徐大夫。
林夫人让人安排林府最为僻静的红叶馆给六姨娘，把库房打开由王妈妈挑选一批上好的黄花梨家具。
六姨娘听到怀孕的消息，面色变得煞白，一个人坐在椅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夫人把事情吩咐下去，坐到六姨娘身边，和蔼地说：“现在不要多想，你只要好好养胎，为老爷诞下麟儿，什么事都好说。”
看着林夫人不同以往的慈眉善目，六姨娘生生打了一个寒噤。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这世道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到时候一尸两命，去母留子都是林夫人说了算。
现在她什么都不能表现出来，六姨娘温和地说：“谢谢夫人体恤，这样麻烦夫人，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说的那里的话，你现在可是老爷的心头宝。”林夫人的手轻轻拍着六姨娘的手背。
六姨娘心头巨震。
林老爷送完徐大夫，大步走进来，问：“一切可好。”
“妾身按照大夫的叮嘱，为六姨娘挑选最僻静的红叶馆，让王妈妈去布置。”林夫人站起身回话。
林老爷满意地点点头，说：“夫人办事，我一向放心。”他的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董江和林子宜，说：“你们二人今日在外奔波一天，宴席上也没好好用饭。早些回去歇息吧！”
董江林子宜从主院内脱身，明月被乌云遮蔽，一片漆黑看不清前路。春草提着灯笼走在前方，白纸灯笼随风摇摆，其中的烛火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林子宜不是一个迟钝的人，她能感觉到身边人重重心事。
她问：“你怎么了？”
话音打断董江的思绪，他抓住林子宜的手，清亮的声音在黑夜中回荡，说：“没有什么，只是在想我们的以后。”
“你为什么会想这些。”林子宜刚说完就明白过来，她回握住董江的手，说：“我们已是夫妻，无论怎样，我都会在你的身边。我们两个人总会好一点。”
“但愿吧！”董江的语气带着深深的不确定。林老爷能在南州城占据一席之地，从来不是一个心善的人，任何阻挡他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林夫人站在门口，外面漆黑无明。
王妈妈站在林夫人身后，劝道：“夫人，早些歇息吧！”
“我知道了，老爷在六姨娘那里吧！”林夫人笑的讽刺，说：“我对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期盼呢？”
“小姐太苦了。”
“我不苦，我等着，等着看他众叛亲离的下场。”林夫人怅然若失，说：“他那个人，我看他怎么处理，看他怎么……”
林夫人没在继续说，她伸手阖上双门，吹熄屋中的烛火。
第二日一大早，林老爷带着两个小厮，匆匆跑到城外的云水小筑。
云水小筑建在半山腰，说起来也是只茅屋三间，可面对一方清池背倚层层山林，是极清幽的雅地。
刘半仙盘腿坐在蒲团之上，面对清池修行。
林老爷再着急也只能耐心等待，等他饮尽三杯茶水。
刘半仙缓缓睁开双眼，说：“林老爷前来，所为何事。”
“昨日，府中一位姨娘有了身孕。”林老爷急急说。
刘半仙凝眉沉思说：“上次，我观府中五位姨娘并无产子的运势。难道府中进了新人。”
“是六姨娘有孕。”林老爷解释。
刘半仙点头，说：“老夫上次没有看到这位姨娘，心中正觉得奇怪。林老爷命中应还有一子，可身边人并无有子的征兆，老夫还觉得甚是不解。”
“本人命中还有一子。”林老爷急急追问，谁不想有儿子。
刘半仙肯定地说：“林老爷命中注定有一子一女，老夫绝对不会算错。只是……”
“只是什么？”林老爷失去往日的沉稳，很是心急。
“这世间万物自有定数，损有余而补不足。”刘半仙捻着长须，说：“林府阴气过重，阳气不足。此次是男胎，需要大量的阳气。府中最好将女眷迁出一部分，壮年男子会争夺胎儿的阳气也不要多留。”
林老爷回到府中，整个林府都骚动起来，内宅各个院子都精简人手，丫鬟婆子提着包袱排队从后面出府。
林府主院内，除了发病的二姨娘和怀孕的六姨娘，其他几位姨娘齐聚一堂。各人心中都在惴惴不安，不知她们将会被如何安排。
“各位姨娘都是伺候老爷的老人，劳苦功高。这次六姨娘有孕，老爷特地嘱咐我说，各位姨娘这些年过于操劳，让我尽快安排各位出府。”
林夫人话还没说完，几位姨娘就炸了锅。
大姨娘喊着：“老爷这是要逼死我们呀！”
林夫人一拍桌子，大姨娘止住声音。
林夫人严肃的说：“老爷是心善的人，各位姨娘无论是投靠家人，还是皈依佛祖，甚至另嫁他人，老爷都出五百两银子安置各位姨娘，姨娘们也可以带走自己的贴身物件。”
此话一出，几位姨娘都在盘算。三姨娘四姨娘率先站起身说：“我们二人愿意皈依佛祖，就在城外的灵云庵，还望夫人成全。”
林夫人没多说，三姨娘四姨娘松了一口气，行礼告退。
三姨娘出来看见站在院外的林子宜，将她拉到僻静处，说：“小姐，您听我一句。老爷这次极其重视六姨娘，六姨娘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产下麟儿，小姐您就是她的眼中钉。小姐您一定要早做打算。我在城外灵云庵，小姐他日有难，可来找我。”
说完，三姨娘匆匆走了。傍晚，三姨娘四姨娘带着两个大包袱，走上去城外的马车。
林子宜心事重重回到小院，枯坐在椅上，看着门外的绿树红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