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是什么？
教堂提前两天开始打扫卫生，孩子们停下学业，拿着抹布水桶。孩子们笑闹着，远远看到修女过来，他们立刻专心在手上的活计。
林子宜被安排去清理教堂旁边的花园，其实海城的冬天太冷了，树上光秃秃一片，可树下堆积着不少的落叶。一把比林子宜宽的大扫把，林子宜穿着自己最便宜的衣服，头上也用布巾扎起来，整个人灰突突脏兮兮的。
“小姐您好，请问玛格丽特修女在哪里？”
以为穿着洋服的洋人说着还算流利的汉语，他的眉眼之间有汉人的血统。
“玛格丽特修女在教堂里面祈祷。”
林子宜侧身躲开洋人约翰的视线。约翰也没多想，今天他有很重要的事情。
清扫完花园，林子宜揉着肩膀走到餐厅，里面小孩子、帮工、修女分坐在长桌两侧。桌上放着雪白的面包，嫩黄的芝士，暗红的牛排。这些洋人的吃食，林子宜从没吃过，试过以后却很喜欢。
林子宜拿起面包，抹上黄油和果酱，柔软的甜蜜在口腔中蔓延开。她环视一圈，发现玛格丽特修女没有来。侧头问坐在左边的清英，“玛格丽特修女怎么没来。”
“约翰来了。”
原来那个问路的洋人叫约翰呀，林子宜好奇追问：“他是谁呀！”
这种事情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清英小声说：“下午再告诉你。”
吃完饭，清英带着茶水坐在太阳下面，手中绣着起美丽的挂毯。旁边的林子宜捧着一本英文书，看得专心。
“今天来的约翰先生是我们教堂最大的资助者。他好像是个孤儿，是玛格丽特修女抚养长大，现在做着大生意呢！”
不关自己的事情，林子宜听听也就过去了，心思还在英文书上。
清英继续说：“你让我打听的事有眉目了。”
“真的。”林子宜放下手中的书，眼光灼灼，期盼清英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你担心你的夫君，可也不用这般急切吧！”
清英的打趣让林子宜脸颊羞红，说：“哪有！我是担心他能平安归来吗？”
“你要是担心这个，那现在就可以把心放回去了。”清英含笑看着林子宜，“海关的人说，那批留美幼童已经顺利登上维多利亚号，还有两个月他们就可以停靠在海城的松口港。”
松口港，那是海城最大的港口，所有来往的大船都会停靠在那里，卸下运载的货物，满载四方的乘客。
“两个月。”林子宜算算董江回来的时日正是春节，“今年不是我一个人过春节守岁。我要多准备点东西。”
“这么早就盘算上了。”清英感叹，在教堂的生活安逸快乐，可她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明天就不要过来了。”清英提醒说：“明天海城位高权重有钱有势的洋人都会过来。”
林子宜不知道清英经历过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握住清英的手说：“那你要来我家里做客吗？”
清英很开心，说：“明天怕是不行，我要在教堂里安排活动。过几天忙完了，我一定会去你家里做客。你一定要做好多好吃的。”
眼前的女孩活泼可爱，林子宜这才意识到，清英只是一个十七岁还未成婚的女孩子。
“你可想成婚？”
“想或者不想又有什么关系。”清英脸上是怅然，“我在这里长大，修女们从来没有要求我成为修女，终身侍奉上帝。可我早就不能嫁给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他们看不上我的出身，接受不了我的信仰。”
“总会有一个人的。”林子宜满满的鼓励，“不要害怕，慢慢等待吧！”
等待真是一个漫长的词语，林子宜拿着毛笔，在画到第73朵牡丹时。她穿上如今最好的河水蓝织锦马面裙，站在港口前面，等着她的归人。
董江还有他们一行的学子都站在船头，逐渐靠近不远处的陆地。兴奋的大喊都不足以宣泄他们内心的狂喜，熟悉的土地，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家人，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他们魂牵梦绕的地方。
董江难掩自己的激动，红了眼眶，他拎着自己简单的行李，快步走下船。
只是船下等着他们的是一群佩刀的官兵，领头的官爷脸色很不好，看到下来的人，只说：“我奉命带你们统一居住，走。”
一声令下，这些留美的学生还来不及高兴，就像犯人一样被押送。
“夫君。”
林子宜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董江，夫君虽已不是少年人的样子，可眉目之间还有旧日的感觉。她的夫君如今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董江侧身，看到一个美艳的女子跑过来，没有端庄的仪态，可生动又何尝不是一种美丽。
林子宜跟在官兵身后，对着董江说：“你平安回来就好。”
“木华。”董江颤抖着叫出他们二人之间的称呼。
林子宜眼泪流下来，她顾不得男女大防，想去抓住夫君的手。她真是太需要一个依靠，一个安慰。
官兵说：“不要妨碍。”
林子宜哀求说：“官爷，我只想和夫君说两句话。”
“走开。”官兵生怕出什么差错，一点通融都不肯。
“木华回去。这里太乱了，你小心。”
港口上人潮拥挤，董江还记得林子宜是一个深闺小姐，她受不了一点的伤害。只要她好好的，他一定会找到她的。
董江被官兵押上马车，董江侧身看后面的林子宜。他的娘子不是五年前的样子，可还是五年前的那个人。
“我等你。”林子宜实在追不上前行的马车，她在董江的身后大喊。她无力地蹲在地上大声哭泣。
春草用披风遮住林子宜的脸，扶着她说：“小姐，我们会去等姑爷吧！实在不行，我们拜托修女们帮我们打听一下消息。”
“可我害怕呀！”林子宜听过最坏的结果，可她还是盼望结果会不一样。但现实呢！往最坏的结果走去。
“我一直在等他，要是他真的回不来，我该怎么办呀！”
春草也是眼眶含泪，她不知道自己千好万好的小姐为什么要遇到这些事情。
“会好的，小姐，一切都会好的。”
春草无力地安慰，没有一点用处。林子宜只能自己坚强起来，夫君还在等着她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