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良女的这一月,每日清晨皆要学宫规。
这宫规是借鉴前朝,而如今有所改动。听掌事姑姑说,太后将宫规中的多处跪礼改为屈膝礼,将宴礼中的敬酒礼简化了许多,还有大典祭祀的礼节中妃嫔受限之处,也放缓了些。通篇下来,简洁大气,礼仪周到,有条不紊。虽然如此,但对李萂而言,这些宫规的条条框框,却像一根无形的枷锁,锁住后宫女子的,岂止那紧闭的宫门和高高的宫墙,还有这无法逾越的宫规吧!但这些改动,让李萂有些敬佩当今太后,她当是怎样的女子呢?
“霍生,你想你的母亲吗?”一日他正学刻一根竹笛时,李萂突然问他。
他低头不语,摇头否认。
李萂没再问。
他从堕落中走出来,慢慢学会交流,适应了养马的生活,已经是他放下那段痛苦的最好的结果了。
他只与李萂说起过一次他的母亲,那天他高烧不退,李萂在一旁照顾他,他半闭着眼问她:“你说,她知我死,会哭吗?”
李萂知道他说的是谁,便答道:“她是你母亲,此事于她而言乃是剜心之痛,怎会不哭。但若知你尚生,她定比任何人都高兴。”
“我怕。”他只说了这两个字,便闭上了眼睛。
李萂正想得出神时,手已被戒尺打了一下,痛得她缩回手叫了一声。
“李良女,方才我所言,你可记住了?”
李萂方才吃了苦,此时腹中一团怒火,也不愿闷在心里,便说道:“自然。”
“那好,品茶之时,你要如何?”
这个在府上时母亲常教导,不知听过多少遍。她理直气壮地说道:“以袖遮挡,小口慢饮。先闻其香,后尝其味,而后则饮。”
“哈哈......”身旁其他良女们在偷笑,秦汐也担心地看着。
“你那是燕雀之见,非鸿鹄所知。看来你来这皇宫,并非有鸿鹄之志,还是你李良女家世颇好,不把这后宫妃位放在眼里?”
李萂看着眼前这位掌事姑姑,这话中明里暗里皆是刀子,果真是张利嘴。可她心里便果真是如此想的,倒不是仗着家世,而是她来皇宫并非为了那妃位而来。
可苦于她不能还未达到此行目的就因顶撞女官而被记过,也只能压住怒火,笑着说道:“自然不是,本是燕雀,自知不足,岂敢效鸿鹄。入宫为良女,自知不可善妒不可起私心,若一心求妃位,岂不是忤逆了宫规中的谦逊之道。普天之下皆为王臣,身为良女又岂敢自恃清高。从前的规距自然不如宫规,如今想好生学习,但苦于平日里的礼数不如宫规高明,这才一时无法达此见解。往后定当多学多问,方才让各位见笑了,在此自省。往后若求教于姑姑,还望姑姑海涵。”
掌事姑姑听后面不改色,说道:“错则必罚,而无问其由。不想被罚,则不再犯错。今日李良女有错,罚抄宫规十遍,明日交予我。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现,李良女抄完后定有所悟。”
如此长的宫规,别说十遍,一遍都得花上一个时辰,学宫规学举止学品阶知宫中司署分布就得从早到晚,今夜不睡都不可能抄完。
“若是无法如期上交呢?”
掌事姑姑说道:“那便每日送新的纸笔过去,重新抄写,直至可上交为止。”
李萂只得苦笑,“好。”
一旁的秦汐闭上眼睛捂住了耳朵,尤为可怜地看着她,给她递了个无声的口信:“我帮你。”
掌事姑姑又仿佛听见了一般,说道:“她的错,一人担之。谁敢帮她,与之同罚。”
李萂心中白了她一白眼,脸上还要笑着,为了霍生,忍一时又何妨。
抄宫规十遍的惩罚,直到她每夜抄这些规矩白天接受训导,身子撑不住终于晕过去了,这才被放过,也因走神吃了苦头。不过喝了药歇息了一晚,翌日一早又要照常去学。从此认认真真,不敢有半分怠慢,但这宫规已在无形中刻在了她脑子里,任是如何都忘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