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三级城市C 市的城市中心繁华路段,十字街口南路段上行五百米,一众高楼之间,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地皮上,突兀的两层小楼。
仿制古代建筑风格,黄色的屋顶飞檐翘角,木制的雕花门半开着,里面黑漆漆的,似乎就连着青天白日的光都投不进去。
原本的门牌被搬走以后,不知什么时候换成一根高高的立柱。似旧时客栈的做派,挂着几盏灯笼,上面写着四个不知道什么字,张牙舞爪的,加上长久的风吹日晒,叫人难以辨认。
此时,门口被拉上了一条长长的的警戒线,原本便突兀的小楼更是惹人注目,路上的行人不时有人凑上来往里头瞧瞧,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仲清正此时便会走上去,请群众面不要围观,驱散人群。
正是仲夏,过了九点日头就开始散发出无限的热量,驱赶街上人群迅速离去避暑。自10点接到报警电话以后,作为辖区小片警,仲清正便被分派在这里已经守候了2个多小时。只等现场勘查的同事完工以后,才可以收工。
不乏有好事者送烟送饮料以满足自身八卦需求,仲清正也只是皱着眉头摆摆手,驱而散之。看着越来越高的日头,额间的汗水一滴滴的直接砸在地上,溅起些许灰尘,不过几秒就干的只剩下丝丝痕迹。
里头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了,只余下一个白色的人体描边,如同里面躺着的人一般安详。
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双腿并拢,像是睡过去了。
仲清正是看着尸体被抬出去的,在入殓之前他伸头瞧了一眼,是一个中年大叔,闭着眼,面目安详,的确像是睡着了一般。
诡异的却是,这个位置,是一个鬼屋。
报警的就是这个鬼屋的工作人员,一个长得很年轻的小姑娘。警察赶来的时候小姑娘穿着一件水红色的长裙子,正倚着门打哈欠。见警察来了,也只是淡淡一笑,指着躺在地上似睡过去的中年男人说:
“你们终于来了,就是这个……”
小姑娘嘴角还带着礼貌的笑,瞧不见丝毫的慌张与害怕。这样的镇定,像是在未营业的鬼屋中突然出现一具尸体是多么习以为常的事情。
现场采集工作刚结束,现场勘查的同事先行一步,仲清正转身准备请这小姑娘回所里做一下笔录。却见那小姑娘只是稍微关上了门,然后笑嘻嘻的看着他,说走吧。
仲清正有些懵懵的把人请上车,对于小姑娘转客为主的态度,刚入职的小片警还有些接受不了。虽说是刚入职,但是也没见过哪个小姑娘对于进局子这么……怎么说,对了,驾轻就熟。
将人带进局子里交给其他的同事,仲清正上午的工作就算是完成了。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已经是中午的十二点多了。其他人换着班去吃饭了,他摸了摸自己有些瘪瘪的肚子,跟同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准备出去填饱自己的胃。
才出门,却见一个年轻的男子走了进来,在打听杜相宜在哪。
仲清正没有在意,只是觉着这个年轻的男子有些面熟,却也不记得到底在哪里见过。
直到饭后回来,也是巧,正好遇见这个男子带着小姑娘出来。小姑娘笑着,还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他面色淡淡的,很白。穿着一身青色的棉麻衫,脖子上挂着一条颜色较深的挂珠,很有一种佛系青年的味道。
仲清正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他了。
三个月前。
这个几乎挂靠在亚热带线上的城市春末已经开始有蝉声。这个时节的确是应了民间二四六月乱穿衣的说法,从棉衣到两件套再到短袖,只是短短的三天而已。票圈里比比皆是对这个季节的抱怨,三日跨三季,这个节奏就算是本地人也没有办法太适应。
也真不知道自己的是不够努力,还是真的如那些迷信的说法,运势不好。自警校毕业以后想自己找工作怎么就这么难呢。
国考失利,找工作成了一个难题。想去的地方都被告知已满员了,或者没有增员要求。自己在警校学了一身的本事,满腔的热血,以为能立马报效社会,结果输给了外面的名校生。哼!难不成那些文弱书生还能摔了笔杆子抓贼去?八百米跑步及格了没?!恐怕还没抬腿贼跑到哪里去了都不知道。
最后在招聘网上看到的招聘信息,才在自己的家乡的一条小街道做起了最基础的小巡警。虽说是辅警,但是,总算还是公安系统不是,或许自己再努把力,很能成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谁说不是呢。
这个辖区还算得上比较轻松,多年以来都平安无大事。仲母对着这种入职及养老的状态很是满意,家里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哪里舍得让他去冒险,能平平安安就是福气了。
于是便强拉着他去烧香拜佛祈求平安。
对于一个从小接受科学教育的无神论者,仲清正自然是有些排斥的。若是求神拜佛真有效果,那医生警察什么的还要来干嘛!
即便如此,他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跪在佛前,被自家老妈一个巴掌拍下脑袋,在佛前扎扎实实的磕了几个头。
“菩萨见谅啊!小孩子不懂事的,求您老人家发发恩,保佑着孩子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的……”
被强迫得无可奈何,又觉得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被母亲这样摆布着有些丢人,趁着母亲跪在菩萨面前絮絮叨叨的没注意自己,仲清正开溜了。
不得不说家乡的发展还真是快,那叫一年一个变化。这不,出来转转,好些地方他都认不出来的。
就像是这个坐落在城市中心位置的庙。
印象中这个位置以前好像是一个广场来着,整个C市就这么一个广场,说白了,也就是个体育场。偌大的看台,红色的跑道和绿色的足球场,那个时候的汽水还是1块钱,5毛线的零食比比皆是。嗯,那是儿时的回忆了。
后来这个体育场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拆掉了,记忆中像是起过什么楼盘,但貌似都开不久就荒废了。再后来怎么样,就没有印象了。只是,不管怎么样,这样的一个地理位置,这里都不应该出现一座庙啊!
庙宇不都应该是在远离城嚣的山野之间么。
不管怎么看,庙门口摆着一排汽车,怎么都不对劲吧!就像是得道高僧玩电脑游戏还飚脏话一样。这叫什么!违和,对,就是一股子违和感。
仲清正走到庙的对面,天色不早,落日黄昏,淡淡的霞光落在庙顶上,蒙蒙的,似有一层淡金色的雾气一般。陡然间觉得,天地嘈杂皆是外物,我自无声,安静,祥和。这么一座突兀的建筑却又与这现代的社会相得益彰。
一静一动,阴阳和谐。
突然间,一个孩子的声音打断了他飘忽远去的思绪。
“妈妈快看!那边!有怪兽!”
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2或3岁的孩子执拗的扯着她家大人的衣服喊着有怪兽,家里的大人应该是见多了这个场面,有些敷衍的将孩子抱了起来,“好好好,有怪兽!怪兽在哪里啊,我们赶快回家!”
“在那里!妈妈你看!好可怕!”
顺着孩子手指的方向,仲清正什么也没看见,这边的霞光依旧,只是天另一边有些乌云,像是跟这霞光三分天下,莫不是会要下雨了?
“妈妈快看!奥特曼来了!奥特曼打怪兽……”
孩子的声音渐远,仲清正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自己这是怎么了,这孩子估计是电视看多了吧!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跟着瞎掺和个什么劲儿啊!能有什么,不都是孩子自己想象的么!真是的。
却不想,自己摇头的动作却引起了街边上一个青年的注意,那青年穿着时下流行的棉麻长衫,青莲色的衣裳衬着脖子上挂着的串珠,一副佛系青年的打扮。
仲清正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敢怎么仔细瞧人家,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烧得慌。恰好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一看是自己老妈的电话。他借着接起电话这股劲儿,逃离了别人的视线。
那青年却也没有怎么在意,仅仅也只是一瞥,便穿行在人流中离去。
挂了电话,仲清正回头,那佛系青年已不在原处了。低头看了看时间,18点。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起,夕阳西下,逢魔之时。
老妈从对面走过来一个巴掌就把他脑子里那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拍飞了,将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一塞,瞪了他一眼:
“臭小子!带你来求个平安是为你好,我就低个头你人就不见了,我真是好心喂了狗了!”
“妈,也不是啊这样啊,我就觉得吧,这庙一看就是骗人的,那有在闹市里建庙的!也不知道政府的人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搞封建迷信嘛!”
“你小子知道什么啊在这瞎BB的!”母上大人白了他一眼,“这里原本是那个广场你晓得的撒,以前有什么死刑犯宣判啊枪决啊什么的都在这里执行的。你小时候也见过的撒。”
“宣判大会倒是有印象,不就是想杀鸡儆猴,让市民遵纪守法,威慑犯罪么。不过枪决倒是没有印象咯。”
“那是必须的啊,谁家大人会让孩子看到那个血淋淋的画面哦!哎呀,后来不是搞城市建设么,就把这广场给拆了,建了房子。这个地段你也晓得的,很值钱的,他们就搞了个商场在这边,结果哦,不晓得怎么回事,就是做不起来,做什么倒什么。后来有个老板就请了个风水大师来看看。大师说哦,这里啊,风水出问题了,戾气太重,要么就地上建筑推掉暴晒三年,要么就请个菩萨坐镇。”
“这你们也信啊!”
“怎么不能信啊!那老板也算是有魄力咧,荒三年他是不得肯的,所以就把广场拆掉了,然后不晓得从哪个山里请尊菩萨来,重新给菩萨塑了金身,建了庙。不过你还别说,这菩萨还真的是蛮灵的,那个老王他们家孩子读书考学校啊,就是他老婆到这里来拜拜了诶,现在他们家每年都要来还愿拜菩萨的咧!”
仲清正听着自家老妈神神叨叨的,一脸尴尬。
就是因为这个所以老妈才一大清早就得把他挖起来,陪着买贡品香烛什么的,还特地请了长生灯,搞了一天。
“哎,不过刚听说这个庙又要搬了,要搬到那个新的风景区去,也不知道这么做会不会惊动菩萨……”
思绪被拉了回来,看到已走远的两人,仲清正心里暗戳戳的想,要不要告诉老妈,她心心念念觉得很灵的庙,拆了以后变成了个鬼屋。
哎呀,不能告诉她,太不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