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故事大致是在真人和元朵在小岗村收了小狐妖为徒后,继续北上于路发生的。
行了几日,来到江西境内。此时正是五月间天气,一路凉爽,赶路也比较轻快。但这日三人来到一处镇子后就拖沓了下来,真人说此间有一老友,此行顺路去拜访一趟。于是三人先在镇上找了一处客栈落脚,这日看天色将晚就姑且先休息一夜,次日一早再去拜会老友。
但第二天,元朵在床前候了好久也不见真人起身。和元叶着急了好一会儿,直到快晌午真人才慢慢爬起身来。
“师父,你可知现在几时了?”
元朵毫不客气地指出师父的不是。真人呵呵一笑,带着几分分辨地说道:“夜来与周公解惑,不觉有些疲倦故错过了时辰,该罚该罚!”
“不知道师父解得是什么惑,让您计较了一夜,可说与我们听听。”元朵饶有兴趣地问道。
“这……”真人有些犹豫,琢磨了片刻还是和二人说了这个故事。
先前真人云游的时候,来过此地。那天真人正好在镇上一家酒店歇脚,满上几碗摆上几样在那独酌。突然有人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人一回头认得他是周公。于是二人借桌一叙,开始闲聊。
一开始先聊上古四荒,但各执一词没个共同爱好。于是就开始谈世俗轶事,当谈及授人以鱼和授人以渔的时候,两人又起了争执。真人的看法是因人而施,在有些时候授人鱼也不失是一种美事。周公的看法是要以施诱来代替施予,教其渔不若先诱发其渔猎之欲,若有其心何鱼不可得。
本来两人就话不投机,此时都坚持自己的意见,一看也不会有什么共同结论。于是真人提议,不如他们在镇上选出两个落魄之人,分别用自己的方法去帮助他们,看最后的结果再来评论他们做法的优劣。两人一拍即合,各自去寻找自己的帮助对象了。
真人四处走访看中了城东一位独居的老翁。老翁年轻时是一位佣农,替城中的大户干过多年的农活,到后来老了干不动了,就扎些草鞋草帽去城门摆个小摊糊口。但两年前胳膊得了些毛病连草帽也扎不动了,只好四处乞讨度日。他乞讨起来也与别人不一样,在街上慢慢地走着,遇到面善的路人便上去唱个福,弯腰将碗举过头顶,若听到叮咚一声便再说声“多谢大善人”。若那人直接走开了,他也要待那人走远了才起身慢慢离去。所以一般无人会责难他,本地熟人遇上他也会同他打个招呼,手头阔的还会施舍一二。所以他能勉强度日,当然也有接济不上的日子,这也是正常的。
这天,真人独自来到城门边的一家茶铺,叫上一碗茶在临街的桌子上细品。这条街老翁每日都会经过,真人一面吃茶一面瞧着外边。不一会儿,老翁慢慢从远处来了,十余丈长的街老翁足足走了两盏茶的功夫。几乎走两步便向人施一次礼,也有人给,也有人不理会他就走开了。
老翁走到真人面前,依旧重复着他一贯的动作,真人“当、当、当”在碗中放下三个铜板。老翁正要道谢,真人制止他道:“这三文钱是请舍翁小叙一会的进见礼。”
老翁听闻,收过碗欲寻回铜板退还真人。
“只是闲谈片刻,并无其他要求。”真人连忙开解道。
老翁听后,抬起头问道:“真无其他要求?”
“你身上又无什么好处,骗你又有何益。”
老翁一听也对,便在一旁坐下来与真人搭话。
“道长哪里来啊?”
“鄙人在外久了,四海为家。”真人也找了块地坐下,“不知舍翁姓氏?”
“老朽姓余,世代居于此。祖上曾是进士,也蒙受过太祖爷恩携。未想到先父早亡家道衰落至此,到我辈浑然不像个读书人的样子。唉……”
真人见他将积压在心中的委屈都说了出来,便多问了他一些事,他也毫不隐瞒地都对真人讲述了。言谈之外,不住的叹息抱怨,满面的愁容与失落。
临别之际,真人取出一个小布袋交给老翁。老翁接过一看,内中只有一个铜钱,不觉有些失望,但也不便开口,只好收下了布袋与真人告辞。
回到家中老翁将布袋中的一文钱取出,加上一路乞讨得到的几文钱一同放到床板下的小瓦罐中,预备明日去买些米来。至于那个布袋是粗麻布编制的并不值钱,不过好在袋子不曾破损日后可以用来装些小东西,就将它收在桌头的破柜子中。
次日,老翁要上街买米,便将钱从瓦罐中取出又一股脑装回了小布袋。但他似乎没有发现布袋中还躺着一枚铜钱,就将铜板全都塞了进去,揣在怀里去米铺了。
到了米店,将铜板全部倒在柜台上。老板是熟人不用开口就走过来开始数铜板,数完直接去打秤量米。装米的袋子是老翁带来的,上面有大小数十个补丁。打完米,老翁将米袋夹在腋下,慢慢向家中走去。走到半路,想到家中没盐了,就想着先去盐铺向老板借一点。盐铺老板也是老相识了,见了面就去取了个蛋壳盛了两匙盐交给老翁,然后拿起案头的簿子道。
“老余,记账?”
老翁本想是先记个账,但手下意识摸了下小布袋,却惊喜发现里面还有一个铜板。于是说:“不,现钱。”
老板收下了那文钱丢在了抽屉中,然后像往常一样说了声“慢走。”老翁出了盐铺不觉有些生疑,心想在米店时自己明明将布袋倒过来倒了个精光,怎么还漏了一个铜板?
进了家门,老翁下意识又摸了一下布袋,却惊奇发现里面又有一枚铜钱。开始以为自己疑心病了,直到明晃晃的铜钱滚在桌面上打着旋儿,才知道这确实是一枚铜钱。老翁连忙拿起袋子摸了又摸倒了又倒,这回却没有铜钱掉出来了,一直折腾到晚饭时间也没有再倒出来一个。
老翁有些丧气地去吃了晚饭,吃完饭又不甘心地去摸了一下袋子,却真切地又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急忙倒出来看,又是一枚金灿灿的铜板在桌面上打着旋儿。加上之前倒出来的一枚,桌面一共躺着两枚铜板。
老翁此时才明白这确是一个不平常的袋子,想到道长的样貌确实有点仙家风派。于是对天拜了三拜,感谢这位不知名的仙家相助。
原来这个布袋唤作“遗钱袋”,大抵天下遗金众多,埋没野间深土者不计其数。此袋可取那些不为人所知的遗失钱币,但一日最多可取五十文,再多却也没有了,而且一次只能取一文。想借其暴富也难,只能图个饥寒可解的地步。
老翁自从有了这个布袋,就不在上街乞讨了。凭借这个袋子一日可积存十余文,不久就将那个破瓦罐给放满了。老翁将瓦罐封了口,在屋中挖了个坑埋藏了,又买了个新瓦罐来继续积蓄。
过了三年,老翁仙逝。邻里在老翁床下的瓦罐中发现了二百余文铜钱,遂将这些钱为老翁置办了棺木。那个装了一文钱的布袋,众人将它放在老翁一起埋在了土中。
后来有人买下了老翁的破屋,拆除欲盖一座新楼。翻土时发现了十几个封口的瓦罐,打开发现都是满满的铜钱,加起来共五千文上下。众人一时不知缘故,官府得知消息后派人来收缴了这些瓦罐。再后来有人传言,老翁所得的是“生钱袋”,可取之不尽。于是大家纷纷去寻老翁的墓冢,可事情已经过了五十年没人记得老翁安于何处,只得悻悻而归。后世也有听闻动心者,但寻找都以无果而终。
小童听完,迫不及待地问道。
“师父,那老翁既已经故去多年,那你要寻找的老友又是谁?”
真人没有立刻回答,起身一面收拾一面说道:“这个到时候去了就知道了。”
于是三人吃过早点一齐出门去了。来到城中最大的茶楼,这里每日客来客往好不热闹。真人上了楼找了一处风景不错的小窗包间,叫来茶保说是和周老板有约,茶保认识就自顾去准备茶点了。
元叶初次来这种地方,满心的好奇。看看这中来往之人,各各面带喜色,料想此处也是欢笑的场所。元朵也四处看得起劲,和元叶打闹成一团。两人似乎忘记了他们想知道的事情了。
过了片刻,一位长者踱步上楼,径直来到他们面前。真人见状,起身相迎。
“周翁来了。”
“仙长,久违了。”
真人又向他介绍了元朵和元叶,两小童也纷纷向他施礼,他也一一都见过。两人寒暄片刻,便互邀入座。周翁穿着青色长衫,头戴一片方巾,须发全白。虽然有七十多岁了,但身体硬朗,说话也有精神。
周翁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来,放在真人面前。
“这本书叫做《余夫指行录》,蔡老板起身发家就是靠它。”
“昨夜见你有所隐晦,想必事有不顺?”真人点拨道。
“嗐,那个约定算我输了吧!”周翁沮丧道,停了一会呡了口茶继续说道。
“我想这贪欲是填不满的,圣人也概莫能外。要知道我当初选人的时候考虑了很久,才选中了蔡冲。我想一但对专注以外的事有了牵挂的时候,那它就会反过来对你所专注的事情产生掣肘。牵挂越深,掣肘越强,直至事情失败,行止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