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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杖上之脑

“人类新星联邦布沣星系防卫军最高指挥官胡德上将今天发表声明,确认刚刚组建的布沣第三舰队于4天前(注1)遭到银翼共和国军袭击,舰队是在刚刚达到星系边缘的阿依诺行星带时被攻击的,整支舰队12艘战舰目前和主星全部失去了联系。

“‘我相信失联只是暂时的,我们的舰队还是具有相当强大作战实力的,愿苍穹保佑舰队的全体官兵,也许不久以后我们能得到他们胜利的消息。’——胡德上将在接受采访时说。他还表示,防卫军已经紧急组建了支援部队,将在36小时内开赴星系边缘。

“目前,全星系防卫军已经进入战争状态,随时迎击共和国军可能发动的入侵,此外,防卫军指挥部已明确表示,一旦确定第三舰队遭遇不幸,复仇行动必将展开。

“虽然军事专家普遍认为舰队失联只是暂时的,但也有悲观人士表示,鉴于之前联邦对战共和国的糟糕表现,第3舰队很可能全军覆没,派遣支援部队只能去收尸甚至更可能遭遇同样悲惨的命运。”

——人类新星联邦·布沣星系实时新闻频道·新星联442年

***

深入脑髓的刺痛弄醒了刘辰星,他缓缓睁开双眼,惊讶地发现自己还活着。他努力搜索记忆,想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最近的记忆也是几天前的了,那时他们刚接到胡德上将的命令,舰队穿过了阿依诺行星带,正向着提纳星系外围的提亚斯行星带驶进。他又想站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不能动,他根本没有了一点力气,甚至可以说失去了知觉,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所以他就只能睁着眼睛看,视线逐渐清晰,他发现一大群不熟悉的人正挤在他熟悉的舰桥里。

“瞧瞧啊,他好像是醒啦。”人群中有人尖声说道。

这群人正围着刘辰星,他们挂着一张张面带讥笑而丑陋的脸,身上是一件件形式凌乱又破旧的作战服。

到底发生了什么,刘辰星看着眼前的人努力思考着,一阵抓脑的疼痛后,他记起舰队遭到了攻击,仅此而已。

所以,他现在应该是被俘了,眼前的人就是袭击舰队的人?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是得手了。

“你们……你们是谁,想要……干什么?”刘辰星努力想说,由于感觉不到身体,他不确定嘴巴能否响应自己的大脑发出这句话的声音。

“哎呀,他说话了,他能出声了!看来利瓦的手段起作用了,这钱没白花啊老大。”一个戴着墨绿色护目镜、顶着黄色防护头盔的家伙说,这家伙凑还到刘辰星面前,咧着嘴露出一排大黄牙,下巴上的胡渣子几乎要贴上脸了。

“让开。”不远处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人群立刻让出一个空道,一个穿着整套崭新的黑亮作战护甲的人走了过来,他蹲到刘辰星面前,弹起了黑色的头盔面罩,露出一对挂着浓浓黑眼圈还布满血丝的眼睛。如果没想错的话,从衣着和周围人的表现就能猜到这家伙应该就是这群人的老大了。

“你好啊,刘辰星舰长,”这位老大微笑着说,“很高兴看到你醒了,我们长话短说吧,你之前已经死了,是我复活了你,感谢我吧!”

什么?死了?刘辰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他可没感到任何自己死过的特征,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舰队应该遭受了惨重的挫折,而这些人——应该是银翼共和国的武装力量——难道掌握了起死回生的能力?这绝对不可能。

“看来你不太相信啊,”那人看了一下手中的一个如同遥控装置的面板后说,“没关系,我可以让你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这位老大打了一个响指,人群中便有人抬来一面镜子,——那是刘辰星特意放在舰桥上给女副官们用的,他自己也会偶尔站在那镜子前照照自己穿着舰长服的帅气样子。现在,镜子还是那个镜子,自己却不是曾经的样子,他只看到了一颗大脑,一颗粉红的大脑,脑的前端还挂着一双看起来像是电子仪眼的仿生眼睛,它们整体被安置在一个形若手杖的装置顶端,径直的插在一个底座上。

不,看到镜中的情景,无法言表的震惊袭击了刘辰星,难以明状的恐惧包裹了他的意识。

“不!我的身体呢!”再一次,手杖代替了刘辰星的喉咙,发出了他想要发出的声音。

“烧成灰了,扔到太空里了。”人群中有人回答。

老大扭头瞪了那人一眼,转过来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看着只剩下脑子的刘辰星,“我知道这打击很大,但别怕,至少你还活着,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一定好好对待你的。现在,我要你服从我、按我的要求控制战舰,你只要接受,我就视你为我们的一员——飞火帮的成员,否则,就有你好受。”

一时间,巨大的信息量让只剩脑子的刘辰星有些蒙圈,他现在只剩下一个大脑了,这一定是这群叫飞火帮的强盗们做的,现在他们竟然还要求他服从,听从他们控制战舰……等等,他们是怎么知道这艘战舰只能由他操控的。

“好吧,刘舰长,我就说开了吧。”老大看了一下面板,似乎知道了刘辰星脑中的疑问,“我们知道你们的人舰合一技术——联邦正在测试的秘密战术科技,就是这个技术才让我们不得不又救活了你,否则你早就被扔到太空中当小天体了。你们联邦人那暖弱的身体对我们这些追求强大力量的新人类来说没什么用,我们只是要你来为我们操控战舰。”老大索性干脆摘下了头盔,漏出了他蓬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他看起来非常年轻,但眼睛里充满了杀气。“作为奖励,我会让你感到舒爽。”

老大似乎是按下了什么开关,那一瞬间,刘辰星突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被找了回来,温暖和柔软的感觉包裹全身,前所未有的松弛贯穿了自己的意识,然后,星空在他眼前呈现,他似乎可以张开双臂拥抱宇宙,也许这就是天堂的感觉。

“从你的电子假眼睛里我就能看出你有多爽,”老大的话引起了周围人群一阵尖酸的笑声,这声音把刘辰星拉回现实,“如果你喜欢这种上天的感觉,就好好听话。”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抚摸着包裹在刘辰星大脑外的透明保护壳,犹如在把玩自己的宠物一般。

“不,你别做梦了,我不会为你做任何事情,杀了我吧!现在就做!”作为堂堂人类新星联邦战列舰的舰长,刘辰星无法忍受这种侮辱,他想起了胡德上将在晋升典礼上曾说过的话:“战争总有牺牲,但即便深知这一点,我们也仍将勇往直前。”是的,牺牲,战争必然会带来牺牲,现在他宁愿一死也不想做一个脑子苟且存活。

“杀了你?那就便宜你啦。”老大摘下头盔,漏出了他苍白的脸,那是一张略显英俊的年轻的脸,可肤色和表情却如死尸一般,“要是你再这样倔强的话,我就让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感觉。”

他又按下了什么开关,这一次,刘辰星一瞬间品尝到的是身体被撕裂的痛楚,继而,无数的尖刺仿佛扎入他的脑中,然后开始翻滚、搅动。

“啊!————”手杖发出了大脑传送的尖声叫喊。

刘辰星知道那是自己的声音,面对着摧心裂脑的痛苦,他放任自己喊叫下去,并默默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屈服。

视界慢慢黑了下去,剧痛中刘辰星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

说来,刘辰星从小到大一路走来,他这一生还是挺顺利的。在主世界盖亚星的首都史瓦西城,刘辰星在一种平和而安详的环境中长大。父亲是联邦神宇矿业集团的一名管理者,有着不错的收入;母亲是一个温柔俊美的女子,全职太太,专心在家照看他和其他几个兄弟姐妹们。

刘辰星从小就想当飞行员,他梦想自己能驾驶联邦最新型战机,翱翔于天空,驰骋于宇宙,打败敌人成为一个英雄。后来在长大的过程中,他发现飞行员这个职业已经被取代了,联邦的攻击机全面无人化,就算需要人操控,驾驶员也是在战舰中远程操控而不是在战机上亲自驾驶,这让他有些索然无味,所以他改变了梦想,想成为一名舰长。

他成长的时代,正是人类新星联邦这个星际政权崛起和扩张的时代,主世界玛尔卡和伊安的船坞里,各种类型的战舰像下饺子一样被建造出来,他参军入伍的时候,全联邦的星际舰队已经多达120多个。舰队驶入宇宙中一个又一个被人类开拓的星系,联邦的人类在银河系不断上演着“我来、我见、我征服”的故事。

历史的车轮滚滚前进,其中的人类个体也茁壮成长起来,刘辰星在这样的背景下,从一名突击舰普通火控兵一步步晋级为突击舰舰长,进而成为驱逐舰舰长,而后在3年前的某个时刻,他被调往联邦的一个边缘世界布沣星系,晋升战列舰舰长,成为镇守边关的一员大将。

战列舰是星际舰队的核心,联邦星际军团有几套标准的舰队构成模型,最主流的一套模型中,一支舰队需由一艘战列舰(综合战斗要塞)、两艘驱逐舰(重型攻击单位)、七艘突击舰(轻型战斗单位)、两艘补给舰、一艘战术舰(特殊功能单位)构成。成为战列舰舰长后,再向上发展就是晋升为舰队指挥官,最终成为舰队司令了。

原本,在刘辰星给自己的人生规划中,他大概会在战列舰舰长这个职位上待上个三五年,然后顺着体系内的道路成为舰队指挥官,可前不久,因为一项绝密的计划,布沣星系防卫军总司令胡德上将把他叫到了身边。

“我听说了你在星际军团中的出色表现,”胡德上将用他温和而低沉的嗓音说,“仅用5年就从火控手晋升为战列舰的执行舰长,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取得的成就。”他拍了拍刘辰星的肩,如同一个老师欣慰地肯定着自己的学生,“所以,基于你的出色表现,星系防卫军决定让你加入军团正在秘密进行的‘人舰合一’计划的具体实验项目,这是关于‘人舰合一’计划的材料,它是绝密的,现在交给你了,抓紧时间学习一下,项目组的负责人会找你交代具体的事情。”说到这,胡德上将把一个手掌大小的圆盘交到刘辰星手上。

这可不是普通的存储光盘,这种圆盘往往存储着海量的数据资料,它不仅可以作为大型电脑的存储单元使用,同时,圆环的内圈上还嵌入着一套具有一定性能的处理系统,可以作为一个小型电脑的主机单独使用,只要启动光束照射到圆盘上并接上屏幕墙等外设,就能单独启动这台小小的“电脑”,查阅和处理相关的资料。

刘辰星彻夜未眠地研究起了那套材料,“人舰合一”计划的内容让他兴奋到失眠,他用了连续三天三夜的时间掌握了计划的主要内容:这是一个划时代的、全新的战舰操控系统,它改造了战舰的指挥中枢,通过一个环状的操控端和一套神经、骨骼连接装置,实现了人的思维、身体对战舰中枢的直接关联,通过这套系统,一艘战舰各种操控指令、动作只由一个人就能完成,除此之外只需要再安排4个副官关照一下雷达、火控、战术动作和战斗单位调度的具体情况,就能完成战舰原来需要50多人才能完成的各种操控。而同时,战舰的战术反应、具体控制动作的精度等方面还能得到大幅提升。

参加计划后,刘辰星被调到了一艘全新的战略舰赛亚之光号上,这是是联邦星际军团最新型的玛尔卡级二代加强型战列舰,不仅控制系统因“人舰合一”计划而进行了改变,战舰的武器、防御系统还都进行了额外的强化。几个月的磨合演练后,胡德将军就急不可耐的安排赛亚之光号上前线了。毕竟布冯星系是全联邦为数不多的直接和银翼共和国疆域接壤的星系,距离布冯7光天远的地方就是提纳星系,据官方宣传,那里的银翼共和国留民时刻都想着将布冯星系的联邦子民赶走,为此他们针对联邦发动过难以计数的攻击。

胡德上将东拼西凑出了一个标准的舰队,命名为布沣第三舰队,原本,防卫军只是命令舰队进入布沣星系边缘的阿依诺行星带,防御那里的联邦矿业基地。由于还没有建设星门,舰队只能徒步航行,他们以最快速度航行了30多天到达那里(从布沣主星到阿依诺行星带大约有3光天远),还没站稳脚跟就接到了胡德上将的命令:驶出阿依诺行星带,继续向提纳前进,对潜伏在提亚斯行星带里共和国武装进行打击。

提亚斯行星带已经是提纳星系的疆域范围,但第三舰队的官兵包括刘辰星都不认为自己在进行入侵,而认为他们只是针对银翼长期的骚扰给予必要的正面回击,他们对这次军事行动充满信心。

刘辰星还记得驶入提亚斯行星带前的一些事情,他和女副官薇娜擦出了点爱情的小火花,至少他觉得薇娜对自己是有意思的,他几乎就要把漂亮的女副官约进自己的房间了,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

再次醒来后,舰桥舱已没了那么多人,只有那个穿黑色战斗服的头领和他的几个手下,年轻的头领正坐在副官椅上,腿翘上控制台,和屏幕中某个人谈话,装备凌乱的杂兵则分站在四周。

刘辰星知道自己应该还“插在”原地,现在他必须面对自己变成一个杖上之脑的现实,更悲剧的是,他还必须服从把他做成大脑的这些强盗的命令,至于舰队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因为已经发生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舰队的官兵们、他的战友都怎么样了,是否都已经阵亡?还有这群人是什么来头——从装备上看他们根本不够和联邦军打的,但现在却占领了舰桥,真是奇了——他们想控制战舰做什么?

正同什么人交谈的那个黑衣头领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朝手杖的位置撇了一眼,电子仪眼已经睁开,这说明刘辰星又醒了,他微微一笑后,放下了腿、直起身,向他的新玩具——被做成手掌的联邦舰长的大脑走了过来。

——————

注:文中1天均指1个地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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