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槐树胡同出来时，已经快是傍晚了。
暮色四合，温柔的光线落在青石板路上，就连行人都被染上了温暖的色彩。
苏妙提着大大的食盒，兔子一样从槐树胡同里跑出来，不放心的回头去看，见自己果然是跑远了，她轻喘几口气，然后笑了起来。
“这梅子酒，味道真不错啊！”她还在回味着刚才喝的果酒，“可惜只有这么一点，几口就喝完了，真是可惜！”
小小的遗憾了一下，她看着手中的食盒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此刻，街道上已经没有太多行人了，多是和她一样归家的人。
苏妙慢悠悠的走在路上，看着路边准备收摊的小商小贩，还有一些晚间才出来经营的吃食摊子，突然就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心里的感叹还没有消散，一个粗暴的声音就打破了街道上的宁静，苏妙抬眼去看，街道旁一条小巷子里被夕阳的余晖拉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一人高大，凶猛，一人娇小，瑟缩。
两道影子拉扯纠缠，让夕阳都狰狞起来。
“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吃这么多，你这个赔钱货，光吃不赚钱，老子是养不起你了！”
“今天的银子呢，给老子拿出来！”
紧接着是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还有人推推搡搡的响动，继而又是咒骂。
“就这么几个铜板，老子连喝口酒都不行！”
“你说你每顿吃这么多，怎么就一点用都没有呢？老子养你干嘛！废物，累赘，赔钱货！”
粗暴的咒骂中夹杂着几声响亮的拍打声，还有属于姑娘的低声呜咽，在这个略显安静的街道上显得尤为刺耳。
“从明天起，你给老子到红楼里去帮忙，陪客也好做粗活也好，反正只要能赚钱就行，老子是不管了！”
从始至终压抑的另一个声音终于响起，带着卑微的乞求和恐惧。
“爹，你不要把我卖到红楼里，我一定好好干活，不要把我卖到红楼里，求你了！”
“求我？求我也没用！老子把你养这么大，也到了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一声冷笑响起，然后声音一变，变成了一种待价而沽的挑剔口吻。
“虽然你一无是处，但脸还是长得不错的，到了红楼里应该还是有点用的，将来若是碰到了贵人，吃香的喝辣的，一定不要忘了是老子将你送进去享福的，到时候可不要忘恩负义啊！”
“啧啧，也就这点用处了，老子真是亏大了！”
“求你了，不要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去，我一定好好干活，不偷懒，求你了，爹！不要卖我，我以后一定努力干活，爹！”
女子的声音嘶哑又虚弱，带着深深的恐惧，却又包含绝望。
苏妙皱着眉头走进，就看到靠墙蜷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眼前的男人。
巷子里顿时一暗，男人扭头，看着眼前陌生的姑娘，面带不善：“谁啊？”
苏妙看着他，年纪不大，但眼神浑浊，神色轻浮，嘴唇干裂，头发也乱糟糟的。
身上的衣服也不知多久没有换了，在这样的光线下，苏妙都能看到他的衣袖泛着锃亮的油光，整个人就是一副不修边幅脏兮兮的样子。
混像个市井泼皮无赖。
“你是他爹？”苏妙看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
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眼神凶狠目露不屑：“既然知道还不快滚，不要多管闲事！”
苏妙神色不变，并没有被他吓到，语调平淡：“既然你要把她卖了，不如卖给我吧？”
男人一愣：“你说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要把你女儿卖到红楼去吗？既然如此，不如卖给我吧。”
“你？”男人这才认真的打量眼前的小姑娘。
她立在巷子口背光而站，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很年轻，穿着一身寻常的窄袖衣衫，似乎是哪家的丫鬟。
顿时，男人嗤笑一声：“你买得起吗你？”
顿了顿，他神色一变，看着苏妙的眼神也黏糊起来，透着一种猥琐的邪念。
“小姑娘，不如你把自己卖给我吧，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吃穿不愁，怎么样？”
男人一边说，一边就要上前来拽苏妙的胳膊。
苏妙没想到对方突然如此，一时不察被他抓个正着，一股酒臭味扑面而来，她面色一凛狠狠一甩手，后退几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男人的力气很大，她这一挣扎，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后背撞在了墙上，钝钝的疼。
“呦，小姑娘挺辣啊，爷喜欢！”调笑轻浮的声音响起，男人又要来抓她。
苏妙只觉得刚才这一挣扎，脑袋突然晕的厉害，似乎脑花都在里面晃荡，视线也模糊起来。
“让爷来好好疼你，也教教小娘子，什么叫英雄救美！”
眼看着那油腻腻又脏污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摸，苏妙不动声色的捏住了藏在袖口里的纸包，就在她要动手的时候，眼前的脏手一顿，似乎被什么阻碍了。
“姑娘快跑！”
原来是那跪在地上的人，紧紧地抱住了男人的脚，她抬起头，露出一张瘦削的脸和一双红肿的眼睛，脸上可见清淤。
此刻，那双眼睛的主人害怕又坚定的看着她：“快跑！”
男人神色狰狞，狠狠地啐一口：“你个赔钱货，竟敢坏老子的好事，看老子不打死你！”
说着，抬起脚就往人脸上头上踹，丝毫不留情。
苏妙心里控制不住的戾气和愤怒，她一扬手，一股烟一样的东西直喷男人脸上，下一刻，他眼睛一翻，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那姑娘愣了一下，继而害怕起来：“他......他......他死了吗？”
“没有，他只是晕了。”苏妙缓缓神，走过去，扶起地上的姑娘，“你没事吧？”
刚一碰到对方的肩膀，就听到一声压抑的痛呼，苏妙连忙松手，却忍不住心疼眼前的人。
“我弄疼你了？”
这真的还只是一个孩子，十二三岁的样子，瘦骨嶙峋，一脸的菜色，下巴尖尖，一看就是长期吃不饱。
小姑娘勉强笑了笑，摇摇头：“我没事，姑娘你快走吧，不然他醒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小姑娘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焦灼，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却又控制不住的害怕，尽管如此，她却还是开口催促她离开。
苏妙看着她，因为清瘦，她一双眼睛显得越发的大，昏黄的光线下很美，却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多谢姑娘帮我，姑娘快走吧！”
苏妙看着她：“你跟我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