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是凉的。
我没撑伞,只躲在身旁之人的伞下看着。
周遭都有些或有或无的冷意,我有些哆嗦,想往身旁凑去。
她瞥我一眼,眼里带着让我安分的警告。
我想冲她笑笑,又觉得她一身的黑衣太庄肃,便没敢扯起嘴角。
眼前有什么物景移动了。
我定了定目光,是赖秋。
他有些迟缓的从操场最中央的位置站起来,身姿却还似方才跪下去时一样挺拔,我不禁看的敬佩。
赖秋将中间的位置让开了,自己退开三步,却仍守在棺材的一角。
周围人群都动了起来,我还没缓过心神,身旁的人便撑伞走了。
我再不敢分心,紧跑几步追上前去。
“等我……”我出声抱怨一句,周遭立刻有人扭头看我。
许是他们眼中的悲悯和伤痛太真切,我一时不知心里究竟是哪般滋味。
朋友到底看不过去,便把我拉到她伞下,我便跟着去领了一朵湿润着的泽华,颤巍巍的跟着她排队。
“喂?”我扯扯她的袖子,小声问,“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啊?”
她仍是瞥我一眼,没说话。
我撇了撇嘴,没再敢问。
终于轮到我们了,我不禁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她上去之前最后看我一眼,我恍惚觉得,有些怜悯和伤痛。
献花并不浪费时间,除了作为棺材里那人未婚夫的赖秋,其他人便没有再独占这个位置半个小时的了。
她很快下来,拿起一旁的伞撑着走了。
我有些难受,想叫她又觉得周遭的目光太有压迫,便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规矩不能违背,我只有绕着棺材走完三圈才能将泽华放进去。
第一圈,我没敢看,只低头走路。
第二圈,周遭的人似有不满,我便放慢了速度。
第三圈,似乎连赖秋都在看我,我有些腿软,只好转眼看了看棺材里的那人。
没得说,模样当然生的漂亮,还曾是我们学校的文科第一。
可有什么用呢?
我看了眼身为学生会组长的赖秋,有些感叹的将泽华放了进去。
并没有什么用。
棺材中的那人周身都是花,这一朵泽华放在哪里都显得多余。
我静默了一阵,将它轻轻摆放到了那人的手中。
纯白的衣衫,纯白的花瓣。
那人的脸颊似乎都衬得有些生气。
我不禁凑近看了,却被她猛然变得灰青的脸色吓了一跳。
赖秋似乎动了动,我用余光看到了,我便赶忙从另一侧跑下来,有些焦急的找人。
雨还是不大,可没了好心撑伞的人,我有些更冷了。
身后奇异的祭献还在继续,我转身冲出雨幕和人群,有些疲惫的朝宿舍走去。
途中,遇到两个舍友,我笑着和她们打招呼。
她们似乎愣了一下,关切的问了我一句什么。
我没听清,只敷衍了一句“没事。”
不疑有他,我们三人一起走了回去。
临至宿舍,我们一起踏进门口。
初时走着还不感觉,一抬腿上楼梯就觉出问题了。
“怎么了?”她们转头看我,似是觉得我突然停下来有些奇怪。
我看她们几眼,总觉得有些模糊。
看不清样貌,不似平常。
我觉着头脑发晕,但还是拒绝了她们的搀扶,有些僵硬的往楼上走。
到了五楼,我反而更加不适。
只觉得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
外面雨下的不大,我却觉得自己像是在冰冷的雨水里泡了很久一样。
浑身又冷又凉,只想自己缩进被子里。
时间过得有些快,赖秋的声音已经尽职尽责的响在学校广播室里。
他才刚刚痛失未婚妻,便又担起了学校广播员的担子。
真是不容易。
我如此想着。
……
“你不下去吗?”我师傅在底下问我。
我住在上铺,此刻正裹着被子坐起。
我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周围有些昏暗。
“不想下去了。”我看着她道,“我有些难受。”
也不知我哪句话或是什么模样刺激到她了,我那一向温润的师傅竟用极致惊恐的眼神看着我。
我愣了,眼里闪过不解。
她已经逃也似的跑出去了。
听着耳畔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我脑子里轰轰响。
身体越来越冷了,却是裹再紧的被子也没办法暖和起来。
我想了想,有些撑不住了,决定下去求救。
低头一看,我不禁心脏漏了半拍。
不知道是谁,在宿舍的地上用棕色的墨水写下了一段段的文字。
每个方砖里都有一句话,但被人踩的凌乱了,我看的便有些眼花缭乱。
可有一段方砖里,有我意想不到的话。
“不想变成丧尸,取兽血饮之。”
我有些疯了,却找不着镜子。
我立马爬下床,跳出去找人。
路过楼梯口时,下面楼梯拐角处有一个穿校服的女孩子。
我喊了她一声,那女孩迅速抬头。
我这次分辨清了,她的神情比我师傅方才显露出的还要恐怖,她几乎是转身就跑,还夹着尖叫。
我心里暗道不好,扶着楼梯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能无意的将自己的速度放到最快。
渐渐的,我和那女孩越来越近,她抽空回头看了一眼,疯也似的两步三蹬的往下跳。
我心念一动,觉着脚下生风,便不禁低头望去。
这时我也便惊呆了。
白色的裙摆下,是一双泛着灰败死气的脚,正在腾空移动。
我心里惊起骇浪,有些不敢置信。
脑中突然闪过一些画面,我停下了追赶那女生的脚步。
已经到了一楼门口,我缓步停在墙上的镜子面前。
先映入眼底的,是手中洁白的泽华。
镜中的少女美则美矣,可惜满脸沉郁的死气。
眼前似乎闪过点光亮,一个车祸现场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还在挣扎,身旁只站了一人,却没有帮忙。
那人露了正脸,我看清了,是麻山秋。
他长的好,且一贯带着邪气的笑。
我不会认错。
……
雨停了。
门口有阳光照了进来,堪堪落在我脚边,我本是冰凉如斯的身体顿时感到了一股烧灼的痛感。
我脚步一顿,强压住想要逃离的身体,闭上眼快速冲了出去。
……
周遭都很安静,却再没有痛感。
淅淅沥沥的声音又响在耳畔。
身旁似乎有人离开了,凉意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赶忙睁眼,透过雨幕和赖秋遥遥对望。
我有些愕然,甩了甩脑袋跟上前面的人。
她把伞放低了些,我心里微烫。
轮到我们之后,我照例把泽华放到了那人手中。
起身时,我不禁看了看她的脸色。
青白的,没有生机。
我跑下来,余光扫到一人。
他冲我笑笑,打着伞过来。
“你似乎脸色不好。”他问。
我心里一僵,暗道难道是连环局?
“问你个事。”我试探道,“不想变丧尸,须得饮兽血,是什么道理?”
他似乎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字面意思。”
我脸上闪过不解。
他笑笑,把伞交到我手上。
我疑惑的看着他把手从校服兜里掏出来。
“加个微信吧。”他把手机打开,询问我号码。
我告诉了他。
他笑了笑,拿着伞大步离开了。
我在原地有些奇怪看着他的背影。
先前地上的最后一个小砖块里,留了三个字,“麻山秋”。
……
我独自往回走着,也不知穿过了什么地方,顿时觉得人又变得多了起来。
我无意间抬头关注,被眼前的景色吓了一跳。
天空不知何时被染了脏乱的颜色,所有的建筑残破而诡异,行走在面前的人群,全都保持着死前的惨状。
我被惊呆了,突然感觉袖子被人碰了碰。
我豁然转身,被一张极其阴沉的丧尸脸吓了一跳。
她似乎在讨好的笑,递出了手里的东西。
我下意识接过,发现是几串融化的糖葫芦。
她用嘶哑的声音艰难道,“麻烦送给26号。”
我愣愣的,看着她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很大的动静,我平静的转身,冲着一群躁动不安的丧尸笑道,“没你们的份了,又是26号。”
……
学校的教学楼上,两人并肩而站。
赖秋把烟头朝着夕阳扔了,扭头发现麻山秋还在摆弄手机。
“不见你下来之前多么喜欢用这东西。”赖秋嗤之以鼻,“泡妞?”
麻山秋无奈笑笑,“算是?”
“呵。”赖秋冷哼一声,皱眉“她同意了?”
“你未婚妻呢?”麻山秋反问。
赖秋脸色一变,“谁管她,净惹事。”
麻山秋摇摇头,默默把对方脸上的嫌弃表情记住,打算回去跟那人报告一下。
“我问你呢。”赖秋不满道,“她同意了?”
“……”麻山秋半响不搭话,直到手机里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他低头一看,是一则好友申请。
麻山秋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淡然道,“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