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梅傲雪和龙影谁都不肯去床上睡,互相谦让。最后梅傲雪只能松口,两个人各睡一边,中间用枕头隔开。尽管如此,梅傲雪还是有些放不开,龙影则很是习惯。闻着梅傲雪身上淡淡的梅香,想起那晚山洞中的吻,此时竟有一种莫名的幸福。他看着有些紧张的梅傲雪,忽然觉得有些好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吗?”
“嗯。”
“那时候,你见死不救,冷漠无情,我根本没想到,外表冷若冰霜的你,居然是这样的心思单纯。”
“梅花山庄里的人大多冷漠无情,向来只追求权利,从不管他人死活。如果你不是在山庄里受了伤,我或许会顺手救你一把。”
“只有无情的人,才适合朝廷。天地不仁,以万物为邹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走狗。”龙影说完,忍不住叹息一声,见梅傲雪没有答话,转过头去,目视上方,换了话题:“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
“什么事?”
“你当初是怎么把我扛到山洞里的?我可不轻啊。”龙影说完,忍不住笑了。
“岂止是不轻,真的很重啊,又比我高出很多,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你拖着走了。”梅傲雪想起那段经历,嘴角也不觉绽起了笑意。
“拖着?那为何我没感觉身上有异样?”
“自然不是在地上拖着了,那样你的仇家也会很快找到我们的。”梅傲雪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慢悠悠地回忆道:“梅花山庄学医的人很多,山里的草药都快灭绝了。梅园的对面是一道悬崖,因为正处阳面,所以草木旺盛。刚好我喜爱养蚕,就用蚕丝织了一条细软绳,借着蚕丝软绳的力量,飞去悬崖上采草药,故而发现了那个山洞。那晚,我将软绳一端系在梅树上,另一端绑在洞口的岩石块上,再将你绑起来,通过一个金铜圆环挂在横着的绳子上,拖到了对面的山洞里。”
“难怪我的手腕处有浅浅的勒痕。”
梅傲雪有些得意地说道:““如果不是我速度快,勒痕就不会是那么浅了。””
龙影也笑了起来:“看来我得好好感谢你了?”
“不用,你也救过我的命。”
“不过,山洞在悬崖上,你就不担心我上不去?”
“我只是想考验一下你,毕竟御王的手下,不会是等闲之辈。三天之后,我又过去看了,你果然离开了。”
“你就不担心我是摔下悬崖了?”龙影挑眉问道。
“如果你只有那么点能耐,那摔下去也是种解脱,梅花山庄从不养废人。”梅傲雪的回答得很平静,龙影却听着有些心疼:“你在梅花山庄,过得肯定很苦吧?”
“不说这些了,早点歇息吧,我累了。”梅傲雪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龙影,没有了动静。
爬了一大半天山,梅傲雪真的累了,她不一会儿就睡着了。也许是她开始信任龙影,又或是以前同屋而眠的经历,让她放松了警惕。总之,这一夜她睡得格外的踏实。
而另一个人,则未必了。龙影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淡淡的梅香似有若无地飘过来,勾引着他去一亲芳泽,哪怕是搂着她也好。可是,他有不忍去破坏那刚刚建立起的信任。叹了一口气,他也转过身去,背对着梅傲雪,这样他“眼不见为净”了,还能睡得“心无旁骛”一些。
梅傲雪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感觉如泰山压顶一般,喘不过气来。睁开眼,发现龙影踢了被子,一只手臂和一条腿分别压在她的身上。中间的枕头,丝毫不影响他的长手长脚远程发挥。她小心地抬起胳膊,准备把压在上面的手臂送回去,不料送到一半时,那只手臂猛然抬起,一拳打在她的胳膊上,然后那只“凶手”又被主人收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待在主人的怀里。
梅傲雪疼得一声闷哼,却看见龙影睡得浑然不知,心中不觉来气,左腿飞快抬起,把压在上面的大腿重重地扔了出去,然后赶紧往床里面滚了去,担心某人又突然袭击。
“怎么了?”龙影悠悠转醒,一脸迷茫地看着她。
“你压着我了!”梅傲雪没好气地说。
龙影不自觉地收了收手脚,有些窘迫地解释道:“我习惯抱被睡,可能晚上把你当被子了。”
“不止这些……”梅傲雪捂着疼得有些麻木的手臂,一脸怨恨地看着他。
“你的手怎么了?”龙影终于清醒过来,关心地问。
“你打的!”梅傲雪说着还横了他一眼。
“怎么可能?我刚刚睡着了呢。”
“你睡觉也会打人!”
“那我怎么没感觉?”
“打在我身上,你当然不会有感觉。”
“伤得重不重?我看看。”龙影抓着她的胳膊,掀开袖子,里面已经有些红肿了。
“我给你上些药吧。”他从袖中掏出一瓶绿色膏药,轻轻地抹在伤处,清清凉凉的,疼痛居然舒缓了不少。
“你这什么药,这么好用?”梅傲雪是个药痴,见着好药了,居然一时忘了伤痛。
“消痛去肿的药。”
“送给我,我就原谅你了。”
龙影笑着说道:“你想要便拿去吧。”
为了避免和县令撞上,梅傲雪和龙影下午才慢悠悠地下山去。
刚出了门,梅傲雪便问道:“你不是御王的人吗?为什么还怕遇到县令?”
龙影笑着说:“如果你想去县令家做客的话,我倒是不介意见见他。”
梅傲雪跳下一个台阶,撇了撇嘴说道:“那还是算了吧,我最讨厌虚伪客套的场面了。”
龙影在后面看着她灵巧的身影,顿了顿,说道:“我也不喜欢,但是身不由己。”
梅傲雪回过头,认真地问他:“权势真的那么重要吗?”
龙影看着远方的空旷原野,舒了口气,说:“你和沈秋书,不就是被权势拆散了吗?”
梅傲雪陷入了沉默。
龙影看向她,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揭你的伤疤。只是,没有权利,很多时候只能任人摆布。这个世界,弱肉强食,即便你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会找上你。”
梅傲雪又接着往前走,看着脚下的台阶,若有所思地说:“大师兄也一直说我太天真了。可是太成熟理智了,不会活得很累吗?”
“被现实残酷地摧残,而毫无还手之力,只会更累。拥有权利,保护你所珍视的,打倒那些伤害你的,那些时刻,你就会觉得值了。”
“也许你们是对的,有一天,我可能也会变得成熟理智吧,只是人的成熟都需要一个过程。”
“天真也是可贵的,就像我,只有和你在一起,才会感到安心和快乐。”
“可我不想一直处于被动,我也要有能力守护我珍视的人。”
“就让我来守护你吧,我不希望你去经历那些。”
梅傲雪有些意外,她不知道龙影对她究竟有着怎样的感情,但是他们真的不合适。她想了想,委婉地拒绝道:“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我不用关心你是谁,在忙什么,何时回来。你也不用理解我在想什么,追求什么。”
“和我在一起,我们也可以做到这样。”
“不能,至少我不能。我理想的爱情,应该是日日相伴,心心相印,高山流水,琴瑟和鸣的。”
“你还是太天真了。”
“也许吧。但是不撞个头破血流,我又怎能甘心回头?”
“我等你。”
当夕阳的余晖把梅傲雪的身影拉到两倍长时,他们终于抵达了枫林谷。
一望无际的殷红,从头顶绵延至远方,又从尽头蜿蜒到脚下。金色的阳光,从星形的红叶间钻了进来,弥漫成绚丽的彩雾,撒下满地零零散散的星光。秋风袭来,地上的落叶翩翩而起,枝头的新叶簌簌而落,如翩翩的彩蝶,在半空中飞舞缠绵,又如盈盈的仙鹤,于天地间盘旋流连。
“好美!”梅傲雪陶醉在一片嫣红之中,发丝随风飘扬,白色纱裙在风中摇曳,玲珑的身姿在一片红叶漫卷、夕阳轻笼的幻景中,如梦如画,如影如憧,恍若仙子,不染凡尘。
“是啊,好美!”龙影从后面远远地望着她,不由得感叹到。
“龙大哥,快过来呀!”梅傲雪回过头,冲他嫣然一笑,弯弯的笑眼,如夜空中皎皎的月牙,夺走了他所有的心神。
“龙大哥!”直到梅傲雪再次唤了他,他才回过神来,走上前去,温柔地问她:“喜欢吗?”
梅傲雪依然陶醉地看着前方,仿佛在梦中呓语一般:“嗯,就像在梦里一样。”
“那我们在这里再住上一晚?”
“不了,梦做久了也会累的,就让它们留在回忆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