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心中,军旅之事,至刚至阳,行走坐卧皆有规矩。哪有像李岩这样的,行为癞备,举止轻浮。当下勉强抱拳为礼道:“多谢尊驾救命之恩。”
李岩多聪明一个人,看出老人有些心中不愉,只是不知道是何原因,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能率军驰援前辈,是小子的荣幸。”
“嗯。”孙承宗暗暗点头,眼前这个年轻人,态度倒还不错。接口问道:“看你年纪轻轻,今年贵庚啊?”
李岩一愣,不知老人是何用意,哪有一见面就问人年岁的,只好老老实实回答:“今年十八岁。”
“可有表字?”
李岩摇头道:“未曾及冠,还无表字。”
孙承宗道:“啊老夫托大,送你表字如何?”
李岩能说不好吗?只有摆出一副不胜欢喜的样子:“多谢孙阁老。”
孙承宗也没犹豫,脱口道:“不过——端毅——最好。端庄坚毅,日后才是国家栋梁之材。”
李岩一听就明白了,大概老人看不上他的行为举止,所以才送他“端毅”两个字。其实在此之前,卢象升也说过类似的问题,提醒李岩不要毛手毛脚,不像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
其实李岩已经相当注意了,可能是后世穿越的因素,在气质和行为上和明朝人区别很大。
当初在杞县之时,接触的人物水平档次还低,感觉差距还不明显。但如今活跃在更高的平台,所接触的都是朝中重臣,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显出的差异就更加明显。李岩也知道老人对他是好意,不然也不会当面指出他的短处。
因此心中暗自警惕,今后更加要表现的入乡随俗才行。连忙施礼谢道:“谢前辈赐字。”
孙承宗这才转怒为喜,问起李岩的来历。李岩也没隐瞒,将卢象升派他救援以及白蜡军的来龙去脉,捡着能说的,都告诉了老人。
孙承宗听后,为大明又多了一支能战之师感到高兴——他自然不知道,李岩的黑历史。
要说起李岩,也真是不容易。明明是反贼出身,还得帮着朝廷抵抗清军,更难受的是四处隐瞒身份。但不知日后真相大白之时,这些对他寄予厚望的人们又是怎样的心情?
孙承宗又问起京城和宣大军的情况。李岩一一做了回答,老人听说,勤王大军云集,京畿无忧,这才将心放在肚子里。
安心之后,浑身放松,孙承宗这才想起阿巴泰的事情,又对李岩道:“端毅呀,人老了就是糊涂,你可不要嫌我烦啊。”
李岩吓了一跳,急忙道:“怎么会?和您老人家聊天是我的荣幸。”
“你说阿巴泰死了,是真是假?”
李岩指着战场道:“是真的,不信您看”
孙承宗端详激烈的战场多时,忽然一拍大腿:“虽不知,亦不远矣。”
那战场上的鞑子,与其是说在作战,不如说是在拼命送死。若不是军中有巨大变故,绝不可能是这样的表现。孙承宗打了一辈子的仗,这点眼力还是有的。
看着鞑子渐渐不支,死伤的越来越多。孙承宗涕泗横流,激动的哭喊道:“苍天哪,可算开眼啦!”家人和李岩苦苦解劝,这才止住悲声。
这时,城外号角连连,白蜡军步兵终于赶到。威力巨大的白蜡枪阵再次摆开,替换下不擅长攻坚的骑兵队伍,发起了对残余清兵的最后总攻。
经过半天的激战,清军全部覆没,高阳城转危为安,百姓们祭典亡者,擦干眼泪,重建家园。
两千真鞑子人头砍下,装车准备运回北京换赏钱,假鞑子编入牢军营充当劳役和炮灰。
当天,白蜡军就在高阳修整,统计缴获的物资。同时设下招兵点,扩大力量,增强势力。
第二天,全军返回北京,因为李岩得到卢象升急信,宣大军已经和多尔衮的清军主力对上,亟需增援。
其中还发生了一件事,对李岩造成相当大的困扰。就是一直跟随白蜡军的朱绍炯出了幺蛾子。
之前在京城的时候,朱绍炯一直都很听话,不管是大战准塔别还是相识卢象升,他都没有出头,也没有揭穿李岩的真面目。不是因为朱绍炯有多好心,而是因为明朝祖训,皇子皇孙未经召见,不得私自入京。
因此朱绍炯隐匿在白蜡军中,没有出头。这次来到高阳,无人压制,这厮就冒出来搞事情。
不知怎的,朱绍炯和孙承宗的一个孙儿,叫做铨衡的,玩到一起。吹嘘他在白蜡军中怎样与鞑子作战,怎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是李岩不可或缺的大将。
而且不知出于怎样的考虑,他依然没有揭穿李岩的真面目,只是说白蜡军是河南的民团,但战斗力极其强悍,跟着他们杀鞑子,实在是痛快。
孙铨衡正是年少热血的岁数,听朱绍炯这么忽悠,领着五百家丁非要加入白蜡军。
李岩一听,立刻反对,本来混进一个朱绍炯就无比头大,每到关键时刻就派人盯着。既怕他出危险,又怕他说了不该说的话。
来的时候想的挺好,碰上开封明军,就把朱绍炯交给陈永福,谁承想来到京畿之后,一直没有碰上,也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朱绍炯还没解决,又要来一个祖宗,而且还带着五百家丁,那将来可怎么处理?所以李岩坚决不要,推辞说孙府的家丁已经成型,与白蜡军的战阵打法格格不入,不能形成有效的整体。
孙铨衡也是个狠人,当时拽出宝剑说,如果不受他,他就抹脖子。至于李岩提出的打法问题,他们可以从头学起,就编入新兵营,同其他人一样对待。
后来事情闹大,孙承宗老爷子听说之后,亲自来找李岩。说是不能伤害少年人的报国热情,孙铨衡是他的孙儿,更应该报效朝廷,并且他对白蜡军抱有很大期望,劝说李岩收下。
孙承宗是李岩最敬重的人,老爷子这一发话,比别人劝说一万句都强,最后实在没办法。李岩一狠心一跺脚,收就收下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说不定我的白蜡军能闯出一条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