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割破麻袋,黄澄澄的麦粒宣泄而下。李岩随手接住一捧,“是今年的新粮。”转而问鲁二八:“这么多粮食,你们吃的完吗?”
鲁二八道:“还不够呢,每年东家给的粮很少,有半年青黄不接,我们就用这些活命,有时还接济别人,能不饿死就不错啦。”
李岩哦了一声,出神的望着堆积如山的粮食,不知在想什么。
李虎咂舌道:“怕不下七八百石。公子,要运走么?”
李岩道:“不,就在这放着。”
李虎一指鲁二八:“那这人怎么办,杀了?”
鲁二八面无血色,跪倒在地,哀求道:“不要杀我。”
李岩一笑:“放了吧,没必要杀人。”
李虎担心道:“可是,这些粮食……”
李岩道:“我们和他们不是敌人。这些粮食就算运回去,也不是我们的,白白便宜朱绍炯。走,回去。”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朱绍炯又不傻,得到消息后稍微一算就知道粮食少了。
于是,吴伯便跪在他脚下瑟瑟发抖,朱绍炯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言语中带着寒气:“说说吧,王府的粮食谁动的?”
吴伯黄豆大的汗珠顺着两腮滴落下去,紧张害怕到了极点。别看朱绍炯平时一副和气的笑模样,实则色厉而内荏,尤其府中下人,毫无人性,说杀就杀。吴伯真怕从他嘴里蹦出一句,“拉出去,宰了!”
“世子问你话呢,快说。”赵半山站在朱绍炯身后大声呵斥道。
“我真不知道!”吴伯磕头如捣蒜,“世子,这年景越来越差,产粮持续下降,今年麦子比往年晚熟半个月,而且很多麦穗都是空的……”
“我不管。”朱绍炯道,“我只要粮食,少一粒都不行。既然找不出谁干的,那便每户多交一石。”
吴伯大惊,急忙劝阻道:“世子万万不可,那些佃农交完租,剩不下多少粮食的,再让他们每户多交一石,恐怕会造反的。”
朱绍炯仰天大笑:“你手下两千庄丁是干什么吃的?我麾下五百护卫不是吃干饭的,谁敢造反就灭了谁。正好不养那么多的闲人。”
“可是……”吴伯嗫喏着,不知说什么好,但清楚的知道这么做绝对要出大事的。
“没什么可是,实话告诉你,城里现在闹粮荒,缺口很大,明年会死很多人,饿死的。”朱绍炯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吴伯,面色狰狞而恐怖。
吴伯打了个冷战,竟逐渐恢复平静,一头深深磕在地上:“多谢世子提醒,我知道怎么做了。”
朱绍炯道:“先不要着急动手,等把秋粮收完。”
吴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世子英明。”两人对视而笑,尽在不言中。
李岩坐在屋中沉思,拿回来的白色结晶体,已经证明就是火硝,但是真正要配成理想的黑火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未完成的方程式,李岩绞尽脑汁的回忆,当初在论坛上看到关于火药爆炸的化学公式,还差一点怎么也想不起来。
正苦恼之际,锄药进来报告:“公子,有人想见你。”
“何人?”李岩问道。
“那人自称鲁大海。”锄药回道。
“哦——”李岩估摸着这个人要出场,果然今天来了,笑道:“快请。”
须臾,从门外进来一条昂藏大汉,浓眉大眼,手长腿长,好似庙里伏魔的韦陀。
两人相互打量了好几眼,鲁大海道:“你就是李岩?”
“正是。”
“你开个条件吧。”
“开什么条件?你的话我听不懂。”李岩笑道。
“就是那批粮食。”
“哦,那批粮食不关我的事。”
“不行,我信不过你。”鲁大海皱眉道,“你是周王世子的人。”
“不,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只听从自己的良心。”李岩幽幽道。
鲁大海眉毛一挑,很是惊奇还能遇上这样的人,仍然不放心的问道:“为什么要帮我们?”
李岩沉默片刻,想了想道:“朱绍炯不缺粮食,而你们缺。”
鲁大海闻言爽朗的笑起来,抱拳施礼道:“俺鲁某人信你一回,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岩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丝微笑。
眼看麦收就要结束,可庄子内的气氛越发凝重。今年每家每户要多交一石粮的消息不胫而走,让大伙心中没有一丝收获的喜悦,有的只是不安和凄凉。
粮庄陷入暴风雨前的平静,庄丁们的调动越来越频繁,苦哈哈们冷眼看着,都沉默着,只用眼神交流。李岩能够感觉到,这些眼神中闪烁着星点的火苗,势必形成燎然一切的烈焰。
初十,忌会亲友,进人口,破土,动土,是交粮最后的日子。麦场上一个交粮的都没有,朱绍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郭仲寅在他身边站着,骂道:“这些刁民,不给点颜色是不行的。”
朱绍炯长出口气,将双手一拍,下定决心,对吴伯,赵半山等说:“带上你们的人,去抓,去搜,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粮食,只要粮食!”
大队的庄丁和王府护卫倾巢而出,突袭佃户庄农的住处。他们破门而入,四处翻找,粮食一律拿走,阻拦者一刀劈下。
李岩的白蜡军没有参与这次行动,因为他的坚决反对,分到了保护贵人的任务,缓缓的跟在后面。
庄子里鸡飞狗跳,到处都是混乱,李岩感觉有点像日本鬼子进村的情景,心里十分难受。
眼前的粮堆越堆越高,麻袋上不乏暗红的血迹,庄丁护卫们的呼喝和佃户粮农的哭喊混在一起,搅得李岩脑壳疼。
突然,好似天崩地裂一般,爆发出更大的呼喊,接着传来激烈的打斗声。还没等朱绍炯,郭仲寅,马涛等弄明白怎么回事儿时,庄丁和王府护卫们纷纷狼狈的退了回来,口中嚷嚷道,“反了,反了,有人胆敢造反。”
李岩精神为之一振,举目望去,只见一伙人由远及近,如出闸的猛虎,迎面朝他们杀来。
最前面一人,手长腿长,使一条镔铁亮银大棍,几无一合之敌,正是那鲁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