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一箭之地的认旗下,伫立一匹神骏战马,其上端坐的战将,三旬上下,黑髯飘洒前胸,面如银盆,直腮权鼻,相貌堂堂。旗上红绸线绣的斗大一个“曹”字,随风招展,惹人注目。
“曹变蛟!”郝摇旗一眼就认出此人,不由失声道:“他怎么来了。”
“怎么,你们打过交道?”李岩问。
“嘿!老相识啦,这家伙才厉害呢。早年随他叔叔在辽东从军,历事熊廷弼、孙承宗,积功升至游击。崇祯八年调回关内,在陕西,山西等地连续击灭点灯子、李老柴、一条龙、扫地王等义军首领。”
“我听说过此人,知道他率领的关宁铁骑,是朝廷第一强军。所以不敢率军出城追击,就怕万一中了埋伏。”
“唔,你说的有道理,这个曹变蛟不但勇冠三军,而且诡计多端,我们是得小心防范。”
两人一面说的话,一面密切观察明军的动向。城下人喊马嘶,不少士卒席地而坐,丝毫不把农民军看在眼里。曹变蛟眺望良久,才拨转马头,退了下去,接着传来沉闷的号角声,明军开始竖立营寨。
“想要围困我们,看样子他们今天是不会进攻了。”李岩自语道,然后叫来传令兵:“让兄弟们抓紧时间倒替着休息,告诉大家,不要太紧张。”
果然如李岩所料,一直到晚上,明军都没有攻城,反而点起不少的火把,照得城外雪亮,还不时传来战鼓的响声。
李岩坐守县衙指挥所内,桌面上铺着巨大的河南区域军事地图,几条粗重的线条用彩笔特意的标出来,那是陶正峰、红娘子和李坚、鲁大海两支偏师的行动路线。李岩不担心明军攻城,反而希望曹变蛟将目标放在他的身上,全力攻打杞县县城。现在明军把内外隔绝,两支偏师自走之后,一天没有消息传来,李岩怕他们情况不明,中了曹变蛟的埋伏。
烛光晃动,郝摇旗举着一盏油灯走进来,凑到李岩身边,好奇的看着那张地图。
“李兄,这张舆图好生奇怪。”
“原来是郝兄弟呀,此图说来话长。那是白蜡军还在鸡公山的时候,我发现军中没有专门的军用地图,所使用的舆图不知是何年代的,谬误太多。是以让随军参赞根据本地的山川地理,详细绘制了这份地图,以备不时之需。”
郝摇旗食指在图面上滑动,停在一团弯曲有序的曲线上,“这代表高山?”
“对。”
“那周围一圈一圈的是何物?”
“等高线。”
“等高线?”郝摇旗很是不解。
李岩微笑着用粗浅易懂的语言将什么是等高线解释给他听。
郝摇旗听得似懂非懂,又指着弯曲的带状条纹问:“这是河流?”
“对。”
“那这个是村庄。”
“没错。”
“我们在哪?”郝摇旗急切的问道。
“你找找看。”李岩笑眯眯的说。
“在这?”郝摇旗目光快速的在地图上逡巡,突然指着一片建筑物,向李岩问道。
“郝兄弟果然聪敏。”李岩笑着夸赞道,然后将油灯拿近了些,照得地图一片光亮,向他讲解起来,“杞县在此,往北是陈留,陶寨主所部应该在这里;往南是许通,鲁大海部大概在这个位置。”
郝摇旗摩挲着地图,不住赞叹:“真是好东西,走不出户就能掌握战场态势,就跟亲眼看见一样。”
“战争中包含很多学问,我们要在战争中学习战争。”
“说得好。”郝摇旗不住点头,“我回去要在义军中推广,相信会起大作用。”
“你要走?”李岩听出他话外的意思,脱口问道。
“其实我是来向你辞行的,讨扰的日子不短了,估计闯王都等急了,我要回去向他交差,把这里的情况详细汇报,也要把你们的想法向他说明,最终的一切还要他老人家定夺。”
“你说的有理,我不拦你。可是现在官军围成,你出不去呀。”
“山人自有妙计。”郝摇旗得意的一笑,“还请李兄替我准备一套鸳鸯战袍,等明军攻城的时候,我找准时机假扮明军,就能混出去。”
“能行吗,不会被人家发现?”
“哈哈,你不知道,官军打仗主要靠得是将领们的精锐家丁,其余的散兵管理很混乱,往往是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我以前这么干过多次,没问题的。”
李岩看郝摇旗很有信心,也觉得是个办法,就满口应承下来。至于鸳鸯战袍,武库里留有很多,更不是问题。突然间李岩想起一件事,向郝摇旗道:“郝兄弟,如果你能混出城去,麻烦你先去找陶正峰和鲁大海。详细说明我们的情况,告诉他们小心行事,提防中了明军的埋伏。”
“李兄放心,只要我能出城,一定办到。”郝摇旗同样答应下来。商量已定,两人就分头准备,等待合适的时机。
但是整整一夜,在白蜡军的监视之下,城外的明军喧闹不止,就是没有攻城。事出反常即为妖,李岩猜不透曹变蛟搞什么鬼,可是城中人手匮乏,也不敢出城搞夜袭。双方就干巴巴的对峙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明军才发动了第一次试探性进攻。
结果连城墙都没有摸到,就丢下几具尸体撤了下去。其后又连续发动三次攻击,力度一次比一次大,甚至最后一次有二三十名明军攻上城头,很是混战了一段时间,才让增援来的白蜡军赶下去。
其实不是白蜡军战力不行,而是因为要给郝摇旗创造条件,李岩冒着很大的风险,故意让那些明军上的城。不然就是进攻一百次,明军也不一定能摸上城头。
此时郝摇旗已经跟着败退的明军,成功混出城去。他害怕让人识破,故意在头上砍了一个大口子,弄得满脸血污,又用布条胡乱的包裹着;另外还在左大腿砍了一刀,步履蹒跚的随着伤兵走进明军大营。
到处都是混乱一片,喧嚣声不觉于耳,有人大喊着郎中,有人躺在地上,不住地呻吟。郝摇旗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人席地而坐,偷偷的四下观察,盘算着怎样能溜出去。
“喂,你是哪个部分的,怎么一个人坐在这?”一队巡逻兵径直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