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了伤,又冷又累,想坐一会儿。”郝摇旗暗道不妙,只好胡乱的搪塞,希望能蒙混过去。但是平日的经验失效了,这次面对的是关宁铁骑,不同于中原和陕西的明军,纪律严明,警惕性也更高。
“你是那部分的?”几个寒光闪烁的枪尖逼到郝摇旗面前,巡逻队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哦,我这就走,去伤兵营。”郝摇旗说着,就要站起来。
“口令?”巡逻队大声问道,口气严厉而冷峻。
“呃——”郝摇旗一时语塞,他那知道该死的口令是什么。
“抓奸细!”
长枪的威逼下,郝摇旗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让人家生擒活捉,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
头上的布条解去,脸上的血污也被擦干净,郝摇旗低着头,一语皆无。
“你看他像不像流寇中的那个谁?”有人说道。
“谁呀?”
“就是那个谁——姓郝——叫——”
“郝摇旗!”
“对,对!”
官军手里都有农民军主要将领的画像,对他们的相貌并不陌生。郝摇旗和官军作战多年,是李自成手下的大将,被认出来也不奇怪。
“快去禀报曹帅,抓住一条大鱼。”有人撒脚如飞,向里面送信。
郝摇旗心中后悔不已,没想到今天翻了船,看来性命难保呀。
奇怪的是等了很久也不见曹变蛟提审他,最后几个士卒将他押进一间小木屋。
木门关闭。光线暗淡下来,透过墙壁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有军兵守卫,郝摇旗靠墙坐下,将两条腿伸直,放松身体。经过一番折腾,他感到深深的疲惫,脑海中胡思乱想着各种事情,不知不觉昏睡过去。
突然“咣当”一声巨响,门被粗暴的推开,闯进来一队士兵,架起郝摇旗就往外走。
“你们干什么?”郝摇旗从梦中惊醒,气得怒不可遏。
“别费话!”一只巴掌狠狠地拍在后脑,打得郝摇旗脑瓜生疼,才让他想起做了俘虏,只好乖乖的跟着走。
这队士兵出了军寨,直接上了向北的大路,郝摇旗觉得奇怪,不知他们要把自己带到哪去。
走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半夜,才在一处山脚下的树林边停下脚步。
“进去!”
郝摇旗被推搡着进入树林,才发现里面密密麻麻藏满了明军士兵,个个顶盔掼甲,手持兵刃,要开兵见仗的样子。七扭八绕,来到一棵大树旁,只见一员明将身穿鱼鳞甲,正在喂马。
“曹帅,郝贼押到。”有军兵向那明将报告道。
那人将手中的黄豆尽数送到马嘴中,又理顺马颈的长鬃,才转过身来,轻轻说了声,“带过来。”
郝摇旗一看这员明将,大吃一惊:“你……你不是……曹变蛟?”
那人哈哈大笑:“正是本将。”
“你不是在杞县城下?”郝摇旗有些糊涂了,白天明明看见他在杞县城下耀武扬威。
“哈哈……实话告诉你,那个是本将的替身。”曹变蛟看着眼前的流寇头子一脸的疑惑,不无得意的说道。
郝摇旗瞬间明白了,杞县城下的那个是假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李岩等人,使他们不敢救援城外的两只偏师;眼前的曹变蛟是真的,埋伏在通向陈留的路上,准备偷袭这支义军。攻打陈留的是谁?对了,是陶寨主的队伍。
夜风吹过树林,郝摇旗打个寒战,才发觉惊出一身冷汗。
曹变蛟很是欣赏郝摇旗流露出恍然而又绝望的表情,心中充满优越满足感,正想出言讽刺几句,忽听斥候来报,“大帅,点子来啦!”
“把他给我捆到树上。”随着曹变蛟的吩咐,冲上来几个士卒,将郝摇旗死死的捆在一颗大树的树干上。
“先干正事,回来再收拾你。”曹变蛟用马鞭指了指郝摇旗,转身牵住战马的缰绳,大呼道,“兄弟们,跟我走。”大队的明军由小溪汇成洪流,跟在他的身后。
郝摇旗奋力挣扎,怎奈绳索捆得太紧了,不能晃动分毫。旁边还有两个小兵看着他,其中一个用刀背狠狠地抽了他一下,“老实点。”郝摇旗这才安静下来,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忽听传来密集的炮响,紧接着是沸反盈天的喊杀声。
“陶正峰完了。”郝摇旗心中一片悲凉。关宁铁骑的战斗力他最清楚,再加上有心算无心,义军必败无疑。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喊杀声久久不息,意味着明军始终无法取胜。
郝摇旗简直不敢相信,没想到陶正峰所部这么厉害,要知道当年曹氏叔侄三千铁骑,追着义军三万人打。就在胡思乱想之际,有传令兵跑来通知那两位守卫,“大帅有令,命你们押着要犯,跟随部队追击流寇。”
“是。”两人答应一声,急匆匆将郝摇旗从树上解下来,押出树林。
此时,天快亮了,远处的景色隐约可见,宽阔的战场呈现在眼前,箭矢斜斜插在土地上,好像田陇的麦秸;人和马的尸体互相枕籍,密密铺了一层,仿佛给大地盖上血肉制成的被子,一直延伸到土丘的那面;硝烟弥漫,还有几处火苗半死不活的燃烧着。除了打扫战场的零星几个明军,其余的人都不见踪影,想必追踪白蜡军去了。
那两名明兵押着郝摇旗和其他的一些后卫辅兵汇合,也加入追击的行列。郝摇旗顺从的跟着走,心中又是欣慰又是难过,刚才他细细的观察,发现死尸有九成都是明军的,只有一成是白蜡军的,可见白蜡军战力之强悍,简直骇人听闻,他为义军有这样一支队伍感到高兴;难过的是这支队伍悲惨的命运,关宁铁骑是骑兵,陶正峰所部是步兵,两条腿怎么跑得过四条腿?追击穿插,分割包围,各个击破,正是骑兵的拿手好戏,白蜡军虽然一时突围而出,但并没有摆脱险境,覆灭只是时间问题。
半天之后,郝摇旗发现自己又错了,两条腿真的跑赢了四条腿,关宁铁骑一口气干出四十多里愣是没追上。
“呼、呼……累死老子了。”一个明兵边跑边喘息道,他们后卫辅兵,没有战马,只能徒步赶路。
“谁说不是,这帮流寇是属兔子的吧,这么能跑!”另一个说,然后他看到身旁面带微笑的郝摇旗,呵斥道,“你笑什么?”
郝摇旗没有回答,并不是害怕,而是此刻的他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白蜡军连续带来的惊喜,使他心有荣焉,内心急剧膨胀,走起路来加下生风。感觉自己不是俘虏而像这支明军的统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