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寒意开始折人。清冷的早晨带着点这个时候特有的凉,刮来一阵阵直透心里的风。穆恒二人醒来时,街上喧闹声已经响起。
一见面,闻龙开始抱怨,“穆恒,昨晚酒喝得不够尽兴啊。”
“喝几杯就够了,哪里非要喝几壶了。”昨晚穆恒终究是没能抗住闻龙的死缠烂打,陪着这个酒鬼喝了些酒,说是围炉夜话,饮月赋闲。
“待得事了,酒可不能少喝了。”
待得事了!
“那是自然。”穆恒的语气莫名。
按照与董华烛的约定,穆恒与闻龙今日将会赴约前往晴空山庄。二人在酒楼中吃着早饭,等待着董华烛的到来。
而此时,千里之外,有人乘舟于江,携美眷而来。有人骑驴载歌,踏山而至;有人使笑声先行,凭虚御风。似三股洪流,齐齐朝向杭州。
千里之内,有一人走入了杭州城。相貌寻常,两鬓夹着几丝白发,是那种放在人群中间不会有一点点显眼的。不过这个人也曾在江湖上引起过波澜,只因为,他曾与董晴空战成平手。
依稀记得当年董晴空还未自困于山庄,武功已经难寻敌手。同样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与董晴空大战于西湖之上。湖上,莲花万朵,莲叶接天。烟波上的两青衣,器宇轩昂,一招一式尽得名士风流。无数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那目光中尽是对于江湖的向往。那二人脚踏绿莲,身似鸿雁直上九天,自空中而来的打斗,卷起狂风。二人交手,各算尽对方后手,令人眼花缭乱。二人皆不曾使用兵器,但那一战的余波却碎却翠云千叠。湖畔之上传来阵阵惊呼,“真豪侠,当如是。”这一战没有结果!
当所有人都以为江湖上会再现一位执牛耳者时,那人却消失在江湖上,从此再无半点消息。这个人叫云万里,一个不认为自己是江湖人的人。
董晴空走出院子,瞭望天上,无悲无喜。
云万里的脸上瞧不出半点时隔多年再入杭州的欷歔与感慨。信步走在街上,成群成群的江湖“后辈”们从他身边走过,但遗憾的是并没有人能到他的认可,得到传功的机遇。一切似乎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变得不同。他披着一件单薄的裘衣。在他的不远处,一个小乞丐蜷缩在角落里,她像是仿佛被世界忘记了,孤孤单单。云万里递上了两个热包子。小乞丐看见了一双慈祥的眼睛,颤巍巍接过包子,却只拿了一个。她拿着包子,却不吃,只是看着云万里。
云万里笑了笑,说道,“那好,我也吃。”
小乞丐终于也吃了起来。吃着吃着,眼泪就落了下来,落在包子上,成了糊。
“以后你就做我的徒弟吧。”
“徒弟?”
“你叫什么?”
“我……我没有名字。”
“我叫云万里,你就叫云千珠可好?”
“云千珠?”
“来,跟我走。”云万里伸出手,但小乞丐却缩了一下。他什么也没做,将手伸在空中,慈祥地看着她。云千珠终于还是牵住了大手。
太阳已经升起,董华烛来到恩人面前。
“两位恩公,我来了。”董华烛语气轻快。
“董姑娘,还是叫我们名字吧。‘恩公’听着,实在是,太拧巴了。”闻龙说道。
“正是。”
“那行,但是我还不知道你俩叫什么呢?”
“穆恒。”
“某家是秋山翁闻龙。”
自穆恒与闻龙熟了以后,听到他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号,实在感到了一丝尴尬。
“我叫董华烛,你们叫我华烛就好了,这是絮儿。”
“见过两位大侠。”
“穆恒,你武功那么高是跟谁学的?”华烛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家师说过,不能泄露他的名讳,华烛姑娘见谅。”
“别左一个姑娘右一个姑娘,穆恒,你怎么扭扭捏捏的。”
“这你可算说对了,我这兄弟就是这个样,我这心里急得很。”闻龙这话意有所指,但华烛并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而穆恒并没有反驳的意思。
“闻龙,看你的样子好像经常在江湖上行走啊,怎么样,江湖里是不是有好多好玩的事?”
“你这样的大小姐就是爱乱想,闯江湖的都是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哪有什么好玩不好玩。不过,我最开心的是在这样的漂泊中能够结识到真正的朋友,真正的知己。这于我而言,这世间就算没白走一趟。”
华烛并没有因为闻龙的前半句而生气,她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虽然对江湖有种好奇的憧憬,但她心里其实也明白闻龙批评地没错。再者,他能感受到闻龙话语中的真诚,不带任何功利目的。
一路上,华烛又问了好些问题,都是闻龙在答。
“穆恒,你怎么不说话。”
“哦,我在听你们讲话。”
“他就是太闷了,习惯了就好。”
穆恒心思却不在此,刚刚的远远一瞥,似是又见到了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故人,那个嗜酒如命的郑光。
晴空山庄隐隐在望,对于这个江湖上的庞然大物,这个屹立数十年的绝代传奇,穆恒并没有什么敬畏。那块玉牌,究竟是怎么回事呢?映寒,你是在这里吗?
“走,我带你们进去。你们也知道,因为比武大会的事,庄里的人比较多,别介意。本来我是打算带你们好好逛逛的,但我爷爷听说你们要来,非得要见见你们这两位俊杰。我爷爷是很好的人,虽然有时候严厉点,你们别担心,我都跟他说好了,不让他摆出一张严肃的脸。”董华烛自然知道爷爷积威日久,以免二人不自在,所以提前打好招呼。
“能得见董大侠,实在是荣幸之至。”闻龙客气道。他下意识地看了看穆恒,见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流露,心里松了一口气。
走进厅堂,一个老人坐在中位,旁边另坐着两个中年男子,晴空山庄的三个掌舵人都在此。
“爷爷,爹,二叔,这就是我的两个恩人,穆恒,闻龙。”
“见过三位庄主。”二人抱拳见礼。
“好,不卑不亢,双目有神,不愧是英杰俊才。”董晴空不吝赞赏。
“久闻董老庄主威名,今日一见,闻龙三生有幸。”在这样的场合里,闻龙明白自己必须充当调节剂,虽然今天说的恭维话比过去十年说的都多,让自己也有点膈应,但为了朋友,忍了。
“承蒙二位少侠出手,当日救下小女一命,此大恩,我董逐远铭记在心,当下还请受我一拜。”
穆恒侧过身,而闻龙赶忙说道,“当不得大庄主如此。”
“抛开虚名不谈,董某人只是一个父亲,所以这一拜,不可免。”
董逐远正要一拜,却被一双手牢牢扶住。“董庄主,今日穆恒前来亦有事相询,你我之间,是敌是友,尚未有定论,这一拜,就先留着吧。”
落地惊雷!闻龙心中一叹,董华烛双眼瞪大,董家二兄弟震惊地看着他。
“穆恒,老夫听过你的名字,很不错。”董晴空平淡得声音冲淡了众人的惊愕。
“穆少侠,我晴空山庄向来恩怨分明,不论敌友,待事情了解,这一拜我董逐远必将还上。”
穆恒从怀里掏出玉牌,缓缓说道,“你去过药谷对不对。”他直视着董晴空的眼睛。
莫名的,闻龙的心里涌出一股豪气,他以作为穆恒的兄弟为荣。而董华烛此刻心里紧张万分,她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董晴空制止了要说话的两个儿子,说道,“老夫确实去过药谷。穆恒,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不知道你妻子的下落。”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我董晴空一生从不说谎。”
“得罪了。”说完正准备离去。
“但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你妻子的一些消息,当然,不一定有用。”
“条件。”
“参加比武大会,夺得第一名。”
这是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好,我答应你。”不问理由,只要结果。
穆恒与闻龙转身离去。而就在他们刚刚走出山庄的时候,身旁走过了两道身影,穆恒的目光不自觉地朝着这两道身影看去。
“怎么了?”
“说不出来。”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了,只是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孩子而已。”说话间,那两个人已经走入了晴空山庄。
回过头,闻龙说,“穆恒,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胆色的人。”
“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你一开始就没打算参加那什么比武大会吧,而且你的朋友给你送信也不是为了让董华烛欠你个人情,只是让她带你走到董晴空的面前。不得不说,不见一面,而能这么了解你心思的人,穆恒,真的不多了。”
“今日差点连累你,抱歉了。”
“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说过,你若不退,我寸步不退。说真的,若非是你,恐怕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见到这样的场面。我的实力我自己清楚,虽然行走江湖多年,但一件大事也没办过。”
闻龙心里也有一个大侠梦,但是他的实力制约了他。穆恒锤了下他的肩膀,“走,回去喝几杯。”
“正有此意。”
晴空山庄内,董华烛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寝居,正堂里就只有三个人了。
“穆恒,当真是器宇轩昂。”董逐远由衷赞叹。
“锋芒太胜,早夭之相。”
“二弟你真是~”
“逐远,我很欣慰你能有如此气度。”
“爹你?”
“无事,爹是真的很欣慰。”
兄弟二人心里却浮起一股忧思。
当华烛回到房里,她的状态是这样的:
“絮儿,絮儿,好厉害,穆恒真的好厉害,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敢这么在爷爷和爹、二叔跟前说这样的话。关键是穆恒最后没有被爷爷打死。”
“小姐,话是这样说。但小姐这么激动是不是不太好。”
“絮儿,这你就不懂了,我这是对于强者的尊重。我董女侠岂是那种被私怨左右的人。”
“可是不管怎么说,今日嫌隙已生,小姐以后就要好好提防他了。”
“哎呀,再说吧,再说吧。”毫不介意摆摆手,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中。
看着自家小姐这模样,絮儿心里很无奈,很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