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我才知,那女子名叫阿琪,因父亲服被遣往东方血色沙漠,不幸被陨星所伤,父女二人找到秋实,这才得以痊愈。”
仇天忘突然两眼放光,脸色欣喜起来,随后又变得平静。
“阿琪感念秋实救了自己的父亲,因而提出帮忙他打理医馆的杂事,那时的北东州人,虽说远离盛天国,但营生依然艰难,秋实本不想耽误阿琪日常做工,可我们二人的医馆确小有所成,登门求医之人偶尔更是踏破门槛,因而他让阿琪先暂住几日,以消其志”
“后来这叫阿琪的女子凭借着一身质朴与勤劳,打动了秦秋实这个外人是不是?!”阿青突然开口道。
“阿青姑娘说的没错!看来还是东州人更懂东州人!”仇天忘赞赏道。
“开始那段时日,两人在医馆便十分默契,后来秋实发现阿琪居然身负灵脉之资,这让他想到,若自己有一天离开东州,可将这医术传于阿琪,让她继续造福这一方乡土。”
“随着秋实悉心教导阿琪各种疗愈功法,两人接触更多,双手相接也时有发生,又过了段时日,秋天发觉自己已经离不开这女子了!”
仇天忘说道这里,双眼望着李贺与阿青,脸上微微一笑。
李贺与阿青竟显得有些窘迫起来,两人想起刚刚手按着手,联想到仇天忘所说,接着两人相视一眼,阿青望着李贺微微一笑,接着目光转到仇天忘身上,眼神中又多了些肃杀之气,李贺则把目光转到旁边无人之处,等激荡的内心有些平复后,这才将目光放到仇天忘身上。
“一天晚上,四下寂静无声,阿琪突然叩响秋实的房门,待他出来一看,原来是东面天上有陨星纷纷坠落,在这天象之下,阿琪说,两人若能化作那陨星,哪怕生死一瞬,也终将照亮这暗夜的天”
“秋实大受感动,当即决定娶阿琪为妻,天亮即请她父亲和村子的长老来证婚!”
“这么快就成婚?连聘礼都不用下么?这东州民风也太质朴了点”李贺内心不禁感叹道。
“这段时日应该是秋实这辈子最幸福的经历了”仇天忘感叹道。
“什么‘应该是’,谁成婚不是最幸福的时刻?对了,怎么全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就说你故弄玄虚吧!”云胜华说。
仇天忘突然默不作声,他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猛的将空杯子“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戴着手套的右手紧紧地捏着这空木杯不放,莫鹤年和莫少钦听到这里,两人相视一眼后看着仇天忘,莫少钦又想上前,仇天忘左手摆了一下,随即右手也松开了那个空杯。
仇天忘深吸一口气说:“好景不长,那一年,听闻盛天国在荒原上兵败,世子龙英卓被杀,神兵也一度被云国所夺,这段过往,我想在座的人没有比这位云胜华更清楚了!”。
云胜华顿了顿,将脑海中有些破碎的记忆再重新组织出来。
“不错,起先世子龙英卓率众势如破竹,云垂国那些蝼蚁般的家伙根本不足为惧,奈何之后战线过长,补给受限,世子当即下令就地安营扎寨,结果半夜被云垂国偷袭,损失惨重,待第二日部分援兵到达后,世子为了雪耻,下令对晗光城发起总攻”
“唉!!谁知这次进攻,不仅连累我等赤焰成员,更是将他自己陷入绝境,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龙英卓身死后,云垂国那边也几欲崩塌,多年后两国都不能再展雄风,而我虽奋力将功补过,但毕竟世子战死,‘圣皇’他老人家是决计不会容我的。”
云胜华说到这里,不由的感叹起来。
“哼!你这种只识屠刀之人,简直是罪有应得!可怜我那知己秦秋实,却面对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无妄之灾!!!”
仇天忘此时眼中怒火像是要点燃整个房间一般。
“你!……”云胜华一时无语反驳。
“仇先生!不!杨先生,你且继续说下秦秋实的遭遇”
李贺担心仇天忘与云胜华因口舌之争而打起来,那样后果就不可预料了,因此赶紧催促仇天忘讲故事。
“你还是叫我仇天忘吧!”
仇天忘提醒道。
“盛天国当年主帅即亡,随后兵败如山倒,博卫城那边奉行坚守不出,琉光城那边执行‘圣耀’,这个计策,你们二人都知道吧!?”仇天忘接着反问阿青和云胜华。
“这又如何?就拿云国这小子来说,他若不是去拜凌天派的那帮老家伙为师,他家中那点产业能开的安稳?那雷国也差不了多少,十二城邦说是自我举荐,那要是不举荐或者举荐的少了,那城的税赋必定高其他城邦三成,换了是你,也会如此行事!”云胜华辩驳道。
李贺心想:“父母亲与哥哥当初明明是反对我去凌天派的,而后我通过了国事会武,虽说确实减轻了家里的负担,可这终究是我自愿的,哪怕是我不走上炼气士一途,难道大王还能下令让凌天派的人抓我上山么?而且听起来雷鸣国也与我云国类似,比起盛天国直接搜刮各地婴孩进行灵脉筛选炼气士,进而培养为新一代的炼气士,此等行径已与豺狼无异!当真罪大恶极!!”。
李贺突然想到阿青,她一个东州人,却自小背井离乡,不知亲身父母于何处,孤苦无依的在盛天国生活,这是何等的不幸!她说自己被徐鹏天养大,视如己出,这又是何等幸运!
李贺的眼神突然柔和起来,他看向阿青,阿青则低下了头,因为她心里清楚,盛天国的这些行径,的确让外人难以认同。
“记得那是初春的一天,我外出回来,发现所开的医馆被盛天国兵士查抄,我预感到不妙,因此立即飞鹰传讯给总坛,而后直奔秋实那里,等我马不停蹄的赶到村子……”
仇天忘顿了顿说:“眼前一幕实在令我震惊,村子里的成人已变成满地的尸体!我找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有看到秋实的踪影。”
李贺与阿青此时正盯着仇天忘,莫鹤年在后面微微摇头,莫少钦低沉着头,云胜华只停了停手中的茶水,便又喝上了。
“我找了很久,一直往东走到血色沙漠附近,才找到一个幸存的人,那人见我乃炼气士,发了疯的往沙漠中逃走,我费劲力气才将其抓住,而后带回村子附近。”
“从那人疯疯癫癫的话语中得知,原来是盛天国的兵士杀了全村人”
仇天忘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云胜华这才将手中的茶水放下,李贺与阿青也不再作声。
“原来秋实这几日出门远行,可就在这几日中,盛天国的兵士开始搜刮婴孩,当时村长家的儿媳生产不过十日,面对这等骨肉分离的死局,村长竟然与那些兵士的头子商议,村中医馆的阿琪灵脉已开,其子一月有余,将来必成炼气士,其丈夫为外人,可以细作之名将其解往琉光城,可谓一毕两功。”
“村长随后将家中悉数所藏一并奉上,那些兵士直奔医馆而去,阿琪挣扎中使出灵力反抗,这便犯了盛天国的法令,兵士们不由分说的要将她押解到营地,若是到了那里,这女子岂不成了那些饿狼嘴里的肉!?”
“这些畜生一般的家伙!!”李贺脱口而出。
“嗯哼!”云胜华不知的紧张还是怎样,突然咳嗽一声,其他人此时并不理会他。
“秋实回来的时候,发觉村子里的人都不愿理他,察觉到异样的他立即返回医馆,等待他的则是盛天国兵士的埋伏,可这些人又如何是他的对手?”
仇天忘此时又缓了缓,仿佛这些话语有千万斤重,简直叫他开不了口。
“秋实终于见到了早已冰冷的阿琪和襁褓之中的幼子,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天塌地陷,随后便是无尽的杀戮。”
“可这报复换来的是什么?是更大的报复!盛天国的援兵很快赶来,将村民尽数屠戮,理由是他们曾协助外人,秋实向数量更多的援兵复仇,从早上杀到傍晚,终于力竭”
“他、他怎么能就这么……”李贺此时深受刺激,下意识地觉得秦秋实不该就此结束。
“我四处奔走,终于打听到他已被重兵押解到东州西海岸了!”
李贺长舒一口气。
“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这些盛天国的兵士巴不得第二天就能将秋实送到中州,未免出现纰漏,更是派了重兵把守。”
“我心急如焚之下,决定晚上硬闯,幸亏傍晚见到了龙长老,我便想到,盛天国少不了要派天道教的人在执行圣耀使命的过程中,为这等暴行粉饰一下。”
云胜华听到这里,也不在反驳仇天忘。
“我冒险与龙长老一叙,表面上说想见弟兄最后一面,其实是想见机行事,他无奈的答应了,当天晚上,龙长老将乔装的我带了关押秋实的营地附近,我才终于见到了被酷刑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秋实!”
“皮肉之苦尚可忍耐,丧妻歿子之痛岂可平复?秋实见我来寻,却突然放下心中执念,嘱咐我转告秋竹,他已了无牵挂,让她切莫悲痛!”
“若你所言不虚,那秦秋实就这样结束了么?”李贺不甘心地问。
“我当时一心想让他活下去,便说这一切的祸首其实是圣皇的野心所致,并且告诉他,他是被村长所出卖才有了这等遭遇,而成年的村民们虽然被屠戮殆尽,但你还有更大的仇要报复,不然这种悲剧总有一天会重演!!”
“看你如今的样子,恐怕这秦秋实后来终究没能避开这一节。”
云胜华也不管仇天忘的心情。
“都怪我,秋实幡然醒悟后,我随即将他解救下来,谁知触发机关,引来营地的盛天国兵士的围攻,最终秋实为了让我逃离,引爆自己全身的灵脉!!”
李贺听到此处,不住的摇头。
“我回到天道会,思虑了很多天,终于领悟不管是中州还是东州,其实都被这神兵掌控了命运,之后我改名仇天忘,离开天道会,发誓要得到所有的神兵,让所有人摆脱这种不幸!!”
“妄言妄语,疯癫至极!”云胜华说。
“仇先生,你如今已经得到了一把神兵,就算你最终将三把神兵集齐,又能改变什么呢?”阿青突然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好了,你们二位请回吧!我还要跟李少侠谈一谈!”
仇天忘虽说是请,可话音一落,莫鹤年和莫少钦立即来到阿青和云胜华身边,李贺只能眼看着阿青被带出去,阿青此刻也很担心,出门的时候,头不停的回望李贺。
房门重新关上。
“我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
“对不起,我只想离开此地,而后回家,虽然我也很同情你兄弟当年的遭遇,但我现在只想离开,关于另一把神兵,等你将我们三人送出,我自然会告诉你下落的!”
虽然仇天忘的故事非常震撼人心,但李贺此时依旧坚持继续之前决定。
“我来猜一猜,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请自便!”
“你起先故意用言语激怒我,是想让我急着得到神兵的下落,你好借此交易,最后让你们三人都能登船离开,是也不是?”
李贺不语。
“不管你身世有何秘密,在操纵神兵这事上,你是无可辩驳的。”
“这点你说对了,我确实不知自己身世有何蹊跷”
“无妨!你做好这些安排,是因为你提前探查到了我的船!”
“你是如何知道的?”
“在主舱室你也看到了,那些细碎的灵石组成的阵法,你万不该使用灵力的”
“那又如何,难道你不想得到神兵在完成你的复仇了吗?”
“你怎知我要复仇?”
“你所说的那些过往,明显与天道会的信念相悖!这恐怕就是你最终与天道会决裂的缘由吧!”
“你小子倒是聪明,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好了,今天不谈这事,我再问一次,我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兴趣!!”
仇天忘的语气有些逼人,但李贺却毫不畏惧。
“盛天国的神兵在北边么?是在那天的光柱下吗?”
李贺听到这话,立刻出了一身冷汗!身体也微微晃了晃。
“你以为你藏起来,我就找不到了?神兵从来都是相互感应的,这就是为什么荒原上的大战在多数时候,都不会无限制的冲突下去。”
“居然是这样!?我早该想到的,那一日我迷糊中拿起了神兵,然后看到由无数的灵脉组成的迷宫,那中间还有……”
李贺突然联想到自己恍惚中看到的景象,可他还未说完,就听到仇天忘打断他的话。
“够了!!我不管你看到何事,这一切你最好烂在肚子里!想要活着,就永远不要跟第三个人提起!!”
仇天忘盯着李贺并严厉警告,李贺看出来仇天忘的样子十分严肃,却一时之间不清楚缘由,可对方如此语气,自己便无法再问下去了。
“你我今日并非敌人,放心,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会送你们三人离开这里的!”
仇天忘说完,转身快步离开。
李贺望着他的背影,内心一阵翻江倒海,“他讲述自己过往遭遇的时候,语气和情绪都十分真诚,何况他还不计前嫌的答应让我们三人离开。”
“倒是我不答应,反而有些对不起他了,算了,希望他说话算话吧。”
李贺转头看着这空荡的房间,桌上还放着仇天忘用过的木质杯子,突然他的眼睛像是放光一样,原来那杯子的底端尽然被生生按出几个指印,可见仇天忘在谈及秦秋实家人蒙难之时,其内心一定悲愤异常。
李贺只好悻悻地去后舱找阿青和云胜华,结果隔着很远就听到后面舱室里面传来喧哗。
“再敢图谋不轨,看我不活剥了你!”
“前辈,跟他们这些东西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贺听出是云胜华和阿青的声音,以为他们闯了什么货,就立即赶过去。
此时一人脸摔倒在地,两边脸上被扇的通红,嘴角渗出鲜血。
云胜华正用手指着地上的人,阿青在一旁怒目盯着周围的人。
“阿青!云前辈!到底发生了何事?”
“何事?哼!你小子得了仇天忘的赏识,何必操心我与丫头的事?”云胜华讽刺道。
“李贺!我要将他们这些人,统统扔到外面去!”阿青此时依旧愤怒。
李贺见阿青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起三人刚登船不久,那些游民的惊叹,再看地上那人的脸,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大概。
“阿青,我去跟仇先生商量一下,让你到前舱去住下。”
“不用你费心!老夫在此,这些家伙还不敢造次!”
“徐青姑娘,义父说了,让你住到我对面的房间。”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李贺转头一看,说话的正是莫少钦。
“别以为他这样做!就会让我死心,我不需要!!”
“这可由不得你!”
“你!!”
阿青望了云胜华一眼,云胜华微微点头。
“阿青,你不要犟了,仇先生同意送我们三人离开此地,你上去了,我们也有个照应!”李贺打圆场道。
“哼!你小子变得很快嘛?”
阿青对着李贺说完,就被莫少钦拉走,李贺对云胜华点点头,立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