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五百年后王季凌的这首凉州词端的是道尽了塞外悲壮。
诗中的玉门关尚远在敦煌,弯弯大河却刚刚东向并入眼前的湟洮二水转而北流朔并之地,因是还未淌过河套上游黄土高坡之由,虽则大河涛涛,然是清可鉴人。
在河水拐角南侧,恰是一座孤城矗立在群山之间,此城曰榆中,此山曰皋兰。
皋兰者,羌语谓之大河也,古兮匈奴人饮马大河,遥望对岸群山巍巍,故叹之曰皋兰山。
自始皇帝令蒙恬北逐匈奴,城河上为塞始有榆中城,迄今已近四百载,因处陇西要冲之地,城中南来北往胡商汉客不绝于道,早已不再是当年边城荒凉气象了。
现下这榆中城内却是满城肃杀之气,有道是:“不闻胡客驼铃响,只见征骑金戈耀。”
日头渐渐东升,下了几天的鹅毛雪恰是已经停了,从北边吹来的妖风却仍没打算消停,刮得城头上枪矛摇弋,旌旗腊腊,直往城头哨兵衣甲缝里、颈脖子里钻。
忽听得“呜呜呜”地一阵号响,城中各营盘内各自躁动了起来,一阵人吼马嘶之后,一队队骑兵汇集到城门前校场上。
为首的几员将领,拔出刀剑指向上天,各用汉胡话吆喝了几句,校场内的一众骑兵,纷纷向天高举弯刀和矛戈,大声啸喝。
随即,城门洞开,一骑骑汉胡儿郎背弓挎刀南向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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皋兰山南麓与白石山北麓隔着一条洮水的支流南北相望,现下已经是隆冬腊月,这条不甚湍急的支流早早的结了冰。
近岸边一座孤峰崖顶,一株虬枝张杨的胡杨傲立于寒风中,一截枝干斜斜伸出崖外,仿佛持剑问天。
一头秃鹫正倨傲在枝杈之上,鹰目顾视着山下。
山脚下有一支队伍正在南行,分了三部,前军步骑混杂,中军均是步卒并携着辎重,后军步卒多骑卒少,绵延数里,迤逦背着北风而行。
当头的部曲打了一面赤色底的大旗,上书汉荡寇将军周,那呼啸而过地北风吹得旗杆摇摆不定。
前军行色匆匆,到了河边也不曾稍停,拥簇着将旗直接踏冰而过。这小河河面虽然不宽,但结了冰后仍不好过,不时有马蹄打滑步卒跌倒。
忽听得后军一阵骚乱,有一骑从后拍马赶上,不顾冰面湿滑纵马驰近将旗下,人马未到已经高喊起来:“叛羌倾巢而出,后军孙参军正率部阻截,请将军速派援兵!”
将旗下一众偏将俾将闻听之下顿时哗然,齐齐聚到为首将军身边进言。只是人多嘴杂,有的主张当立刻挥军回援,有的提议当就地结阵,有的则力陈当先护辎重过河。
众说纷纭之下,那周将军却是犹疑再三,踌躇难决。思虑半天之后,做了个折中的方案,一面让中军辎重加紧过河,一面让过河的部曲就地结阵,再命一部骑兵回援后军。
顿时号鼓齐鸣、令旗招展,一时间中军辎重加紧过河,前军一部骑卒反向从两旁绕回。
但这支部队正在撤退途中,上面发来的号令却是十分复杂,底下的各部越急越乱。骡马拉的辎重本来就沉重,上下河沿不甚方便,在前前后后的推搡之中有几辆翻倒在冰面上,更是将前后的道路堵了个严实。
退军途中兵卒间本就心自不宁,后军又遇追兵,前路堵塞难行,兵卒间不免哗噪起来,引得百将屯长们一顿呵斥弹压。
“杀呀!杀呀!”
偏是屋漏偏遭雨来淋,中军辎重快过一半时,皋兰山听闻一阵鼓噪。从山凹里杀出一支骑兵来,马上的骑卒清一水皮袄皮帽,正是湟中叛羌。
羌骑个个骑术精绝,在马上就开弓一顿急射,射翻了好些个运送辎重的民夫,余下的民夫纷纷发一声喊弃了辎重夺路而逃。羌骑在靠近之后又抽出马刀对着正推搡争渡的步卒民夫一阵挥砍,更杀得这些民夫哭爹喊娘恨不能多生两条腿。
有一旁护卫的汉兵想要冲上去抵御,却被羌骑中当先一员持青龙戟的羌将带头连刺带砍杀伤了不少。
过河的前军看到此景立刻吹号欲令各队结阵自保,而叛羌仗着弓精马快,穿插其间,稍有汉卒结阵便被冲散。
此时后军已经被已经被追兵咬住,前军则被堵在河对岸,中路又被这冲杀进来的羌骑搅了个昏天黑地。
最开始那几队骁勇不畏死的汉家将兵试图反击,被为首的羌将冲散了几回后。好些个汉卒也被杀怕了,生不起抵抗之心,一起加入了争先恐后过河逃命的民夫之中。河道冰面上倒卧着不少辎车伤卒,但仍阻不住人们求生之念,于是丢盔弃甲,人竞相踏。
有一些散卒民夫过河后尤止不住心中的惊惶,更是蒙着头撞向了前军的阵后。大批溃卒非但堵住了河面让前军无法回援,还冲散了前军匆忙间结下的阵脚。为首将校们见势不妙急忙派出亲兵整肃,很是砍杀了几个溃卒才稍遏颓势。
“杀啊!杀啊!”
却不料白石山坡上的小河南岸又冲出两股骑兵,尽皆高声呼喝着冲了出来。人马未到疾风带着劲矢先至,顿时射得汉军前军阵中一片震动。
汉军阵中的射手也开始引弓还击,但因着事发仓促弓手没有集合准备,羌骑选择冲击的又是阵营的侧面,逆着狂吹地西北风散射出去的箭支并没有对羌骑造成多少影响。
箭未及二矢,羌骑已经突到近前。
为首一员骑将披发裸膀须发虬张,持一杆长矛左刺右劈,每一出手必高喝一声以助声势,几合之下已经挑落了两个迎上前来的汉军将校,余者均不敢当其锋芒。
羌骑在为首猛将带领之下直追着溃卒砍杀,冲得匆忙结起的阵盘顿时散了开来,一些凉州郡兵边跑边高喊:“北宫来了!北宫来了!”
远远看去这唤作北宫的骑将此时正杀的兴起,刚把长矛刺入一员汉卒的胸腹之间,边上又闪出一员汉卒持戟挥来,急切间长矛卡在甲胄间拔不出来。
眼看这汉卒就要立下奇功,说时迟那时快,北宫弃了长矛在鞍上一个扭腰错身,左手抽出一个大号铁骨朵荡开戟身,右手抽出环首刀一刀砍飞了这汉卒的头颅。
汉卒无头的尸身往前仆倒,腔子里的热血飚了北宫满脸满身。
北宫这下险死还生,顿时哈哈大笑。
他身前的汉卒看着他浑身血污持刀握锤狂笑之态,几似妖魔。原本就不高的士气顿时降到冰点,再生不出抵抗之心,发一声喊转身就逃。
此时早前皋兰山凹里杀出的羌骑也已经杀散了河北侧的溃卒冲过河来,与北宫并作一处。
羌骑们见北宫如此威武,纷纷举刀高喊:“杀!杀!杀!”
汉军将旗之下,周姓将军远远看了此幕,不由得喃喃自语:“此贼虏竟是了得,可怎么是好!”
身旁几个原先鼓噪要迎击的将校也俱都喏喏,还有胆寒的将校更建言溃卒已不可用,不如整顿前军先避入狄道再作打算。
倒是也有些个其他将校有不同的意见,说是如过前军现在退却的话,到前方狄道还有近百里路,前路未卜后有追兵,能不能顺利退入狄道还在两说,后军孙参军加上中军溃卒这一万多人又该当如何处置?
周将军正犹豫不决间,忽听得南方去路上又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也俱是精骑,远远地看其扬尘怕不得数千之众,周将军只觉得眼前一黑,苦道:“大祸临头,吾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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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不提周将军正自哀叹间,却说皋兰山孤峰顶胡杨树上那头秃鹫,正看着山下难得的大戏时,突然泛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觉。
秃鹫环目四顾下,只见山腰间鸟雀惊飞似有什么物事窜了上山。
那物事速度甚快,瞬息就到了山顶,却原来是一只浑身毛色黑得透亮的黑猫。那黑猫上了崖顶,看了那株胡杨一眼,毫不犹豫地靠了过去,仿佛丝毫不在意雄踞树上的秃鹫。
秃鹫在树上调整了下姿势,把双翼展开扑腾了几下扬了扬威,末了更发出一声嘶鸣,仿佛对黑猫发出了警告。
黑猫抬起头瞄了一眼,丝毫不停地窜上了树,惊得秃鹫弃巢而起,秃鹫也不明白自个儿为何如此惧怕这只黑猫。
只见黑猫行到秃鹫巢边,看到秃鹫留下的巢穴,嗅了嗅鼻子,仿佛有些嫌弃的样子,一挥爪就把鹰巢给拍到了树下。
正盘旋在山头的秃鹫看到自是一阵心疼,又是几声凄鸣。只见那秃鹫双翼齐展足有一丈许,却惧怕不足两尺的黑猫,看上去甚是滑稽。
黑猫此时却连瞄都懒得再瞄它一眼,定眼直向远处厮杀的人群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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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南那彪人马渐渐近了,听着那远来的密集蹄声,汉军阵中已经处于奔溃的边缘。
那彪人马离汉阵还有一里许地时,却齐齐偏转了马头往西驰去,稍倾便冲上了方才羌骑伏兵出来那缓坡,打了个弯儿竟饶过汉军兵阵直直冲向了与汉军阵尾正在缠斗的羌骑。
数百骑呼啸而过,端的是人如铁马如龙,迎风招展开一面赤色大旗,上书汉扬武都尉陶。
汉军阵内兵卒纷纷高喊;“是援军!是陶都尉的援军来了!”
适才跌倒谷底的士气仿佛又昂扬了些许,不用领头的将校们发令,纷纷奋起余勇转头杀向羌骑。
援兵中当先的几十骑俱都人着骑甲马着马甲,列成锋矢之型。
领头的一员骑将银盔银甲骑一匹白马,得胜钩上挂着一杆丈八长槊,正引弓搭箭箭如连珠,射翻了好几个羌骑。
羌骑中先头那员持青龙戟的悍将刚刚率部撵着汉军中军溃卒过河,却是正好处在汉军援军骑兵的锋面上。
这羌将也是个悍不畏死的,招呼了几十个羌骑脱开队伍反向冲杀过来。
两边骑兵对冲眨眼便要交兵,只见得汉军援骑个个伏鞍平举丈八长槊借着下坡的冲速撞了上去。
羌骑虽个个悍勇非常骑术精良,但一来仓促回冲没提起马速,二来所持兵器五花八门有刀有矛甚至有铁骨朵,均不如马槊这等专为骑兵冲阵设计的兵器,甫一交锋便有好些被挑飞下马。
那羌将也有几分眼色,持着青龙戟打马便往汉骑领头的骑将杀来。
那银甲骑将刚刚用马槊挑飞了一员羌骑,马不稍停也直接撞向羌将而去。
那羌将戟不如马槊长,但胜在骑术精熟,略一策马偏开槊锋正面,抬起青龙戟侧劈向汉军骑将。
银甲骑将也是身手敏捷槊杆横档,只听得“噹”得一声,如中金石。
眼见得两骑就要错马而过时,银甲骑将借着槊戟相击这下撞力,右臂挟紧槊杆,顺势扭腰将槊锋向左挥去,使力荡起槊尾扫向羌将的腰肋。
那羌将不料还有此一招,眼角瞄到槊尾横砸过来,却是已经被槊尾近身防之不及,只堪堪用右臂去格,却阻不住这借势蓄力一击,顿时被打下马来。
随这羌将一并冲杀过来的羌骑死伤了近半,见羌将落马不知生死,又见汉军第二波骑兵鳞次冲来,顿时不敢再战四处逃逸。
银甲骑将领着援骑并不稍停,直冲那羌骑大队。
而羌骑的气势经此挫折后,已不复刚才之盛,又被汉军阵中见机反扑,一时间竟是杀得难分难解。
“文侯!”
那唤作北宫的大汉远远得看着汉军援骑杀过来,又见着青龙戟骑将率队迎上去,却一合之内便被扫落马下,不由得目眦尽裂,转身便率部向汉军援骑迎去。
汉军援骑经过长途跋涉,又在刚才冲杀了一阵,人马俱有些疲惫,加之被地上双方倒卧的人马辎车阻拦而减缓了马速,与羌骑再战之下也没了初来时的气势如虹,你来我往厮杀了一番均是各有损伤。
北宫的目中并无他人,只有那击落同伴的银甲骑将,控马直冲而来。
银甲骑将也发现了这个满身血污的赤膊大汉冲来,竟也丝毫不惧,一夹马腹提速前冲。
那北宫虽在急怒之下,但却未失理智,知道刀短槊长,硬捍不得。在两马相距十来步时,北宫大喝一声抡起环首刀,直直往银甲骑将面门掷去。
那银甲骑将见刀奔面门而来,不得不抬槊格挡。却不想那北宫天生神力所掷之刀势大力沉,虽是被长槊格飞,但身体受这股大力一撞,不由得往后一仰,顿时中门洞开,再顾不得提槊去刺击。
北宫就瞅着这机会驱马冲近,趁着错马而过之时,锤交右手,抡圆了大号铁骨朵往银甲骑将侧脸砸去。
那铁骨朵说是打造的兵器,不如说是一根棒槌上连着个表面起刺的顽铁。若是被这一锤砸实了再精良的盔甲都是无用,怕是整个脑壳都要被砸个稀巴烂。
银甲骑将被刚才那刀荡得重心不稳,只能尽力扭腰侧身去避。
而北宫此锤势在必得,端的是又疾又重。
眼见得银甲骑将避之不及,左右也来不及相救,大好男儿就要命陨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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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皋兰山上孤峰顶上胡杨树上的黑猫,突然双眼瞪圆,脖子梗直,尾巴翘起,嘴巴大张,仿佛发出一股无声之吼。
随着黑猫一声吼,周围的空气随之一窒,原本就凋零了大半的胡杨树叶簌拉拉全部掉了下来,在崖顶盘旋的秃鹫也身子一沉险些掉下崖去。
虽只这一吼,黑猫却仿佛耗尽了浑身的精力,一个站立不稳翻倒了下来,四脚朝天,舌头耷拉在嘴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而那秃鹫更是惊恐莫名,挥动着翅膀头也不回地往深山里飞去,再也不敢回头望一眼,仿佛有什么鬼怪在追咬着它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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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山顶猫啸鹰遁,山下战场里却是惊变徒生。
那碗儿大的铁骨朵将将要砸到银甲骑将脸上之时,交错中的两匹马突地齐声嘶鸣。
北宫的马前蹄一个趔趄,往前一矮。
银甲骑将的白马却受了惊吓似地往上一跃。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刹那间砸向银甲骑将侧脸的铁骨朵就微微那么一偏,只挥落在银甲骑将背后的肩甲上。
这锤虽没砸出个脸开花,可也是势大力沉。银甲骑将本已重心不稳,加之白马受惊纵跃,顿时被这一锤砸落下马来。
银甲骑将两侧及身后的援骑顿时都发一声喊,齐齐过来营救。
北宫见已经捞着便宜,又见援骑鳞次冲来,不欲陷入包围,呼哨一声,趁着银甲骑将落马引起的慌乱中引兵突围而去。
“陶郎!陶郎!”
最近的一骑马尚未停人就飞跃下马,扶起银甲骑将,小心翼翼解下银盔。
银盔下露出一张异常年轻的脸,广额高鼻,双眉如剑,端的是个英武青年,只是从嘴角边溢出的一道暗红色的鲜血却是触目惊心。
跪扶着银甲骑将的骑士叫得声泪俱下,其他人也马上围拢了过来。
另一个骑士附身用手探了探鼻息道:“阿燕!莫慌,陶郎君只是昏厥了过去,羌人已经退了,周将军所部带得有医者,速去请来!”
这名骑士说完就把身后的披风扯了下来,覆盖在银甲骑将身上为其保暖,其他骑从也纷纷学样解下披风裹住名为陶郎的年轻小将。
后面波次的汉军骑兵里又疾驰过来一匹白马,远远地听到这句话,应了一声:“阿燕照看好陶君!我去请医者。”
白马骑士马不减速,一揽缰绳便径自往汉军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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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
无边无尽地黑色。
在这无边无尽黑色里突然传来一阵吼声:“杀啊!杀啊!杀啊!”
随着吼声,一杆杆矛尖突刺而来,一把把弯刀劈向眼前。
身周持着矛刀的骑士们各个脸上画着诡异的图腾,仿佛看一眼就会让人陷入进去,仔细去看却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想要奋起反击,平时勇健有力的双手却重逾千斤,怎么都抬不起来,只能看着矛尖穿身入体,刀锋当头砍下。
看着矛尖刺入又拔出,刀锋劈下又举起,不停往复,热血飞溅。每次锋刃及体都是穿心般地疼痛,挨了一下又一下,感觉血都要流尽了,却怎么都死不了,只能陷入在这痛苦的黑暗中。
正痛不欲生之时,身周的骑士突然消失无踪。
刹那间,来到了一处山崖上。
崖边立着一个白衣白裙的女子。
那是个令人感觉异常熟悉的背影。
女子身后的地平线上,有一轮金色的朝阳正在缓缓升起,那金芒破开了层层黑暗照亮了天地。
女子的衣决飘飘,包裹在晨曦中的背影神圣而高洁,有如天女下凡。
白衣女子缓缓地转过身来,晨曦映照着女子的容颜,让人想一睹真颜却怎么都看不真切。
女子伸出了手,仿佛发出了邀请。
随着女子伸出的手,不由地往前走去。
但发现走了半天,离开白衣女子的距离仍然很远。
焦急之中,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奔跑起来。却发现女子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好似永远都无法到达。
女子等了很久,仿佛失望了,收回了手,留下绝望地一眸。转身面向悬崖,纵身一跃而下。
“啊啊啊……!”
看着女子纵身一跃,顿时感到撕心裂肺地痛!
远比刀矛入体万箭穿心更痛!
仿佛心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得意识模糊,痛到浑身战栗。
身旁好像围拢了好多人,不停地呼唤着什么,听不清也不愿去听。
身已疲累,血已流尽,心已麻木,唯留空空的躯壳而已。
身旁的人散去了,却有一只黑猫跑到了面前。
黑猫皮毛黝黑发亮,猫瞳淡金。不知为何,感觉这只猫也好疲惫。
黑猫蹲坐在身前,张开嘴仿佛无声地叫了一声。
虽然这只黑猫看上去很亲切,却仍然不想去理睬。
黑猫等了一会看没有反应,猫尾一扬,纵身一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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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烛幻灭,北风呼啸,帐幕鼓动。
陶应醒来时映入眼帘的就是这等光景。
帐外有兵卒巡梭之声,正要起身喊人,却发觉喉咙干哑,浑身热汗,浑身疼痛起不了身。方才想起自己被一锤子击落马来,又忆起了刚才惊悚诡异的梦。
记不清这是多少次了,自从变成了现在的陶应,各式各样的场景总是时不时地进入他的梦中,虽然大多都是前世的回忆,可也不乏荒诞离奇的经历。
当然,还有黑猫琉璃。
想到琉璃,陶应转头四下查看有没有它的影子。
一股冷风袭来,帐幕一角好像掀动了一下,似是有什么东西钻了出去。
每次都是这样,只是露一下面就走吗?这淘气的琉璃!
看着帐篷顶,回忆起那虬须大汉的铁骨朵砸来时避无可避的样子,当时心里闪过的念头:“难道这样就解脱了吗?这就是八年多来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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