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我非常好奇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里?难道上麻克类公使这里推销古董来了?
我还没想好怎么办呢,那家伙先开口了:“孙公子,上次一别,别来无恙吧?”
什么“别来无恙”?老子现在就看见你这条“恙虫”了!看他皮里阳秋的口气,好像有恃无恐的样子。
“啊对了,”斯密斯说道,“忘记自我介绍了。鄙人是公使属下的使馆文化参赞。”
我靠!我靠!我靠!
这家伙居然还是公使馆的人!
我忽然又想到,他倒卖文物的勾当,跟地球那边的那个王室估计脱不了干系,那个王室有收集癖……
有他在这里这么一掺和,我可怜的“老爸”……您的生意怕是要黄了……
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Oh, nice to meet you again, my dear Mr. Smith.”既然如此,我干脆就用英文跟他交涉,免得被他看低一等。
斯密斯一愣,忽然留意到了我身边的小红,脸上又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说道:“Ah… I see…My little friend has a loved one again!”
这王八蛋还真是狗嘴里面张不出象牙!我的火气一下子“腾”的上来了!
这时忽然有人用力按住我肩膀,我一定神,怒气马上下去了。我回头一看,是老夏。
“大局为重。”老夏凑到我身旁轻声说道。
“我们的孙大少啊,可是八大胡同的贵客呢!”斯密斯忽然又说起中文来——他是对着我身边的小红说的。
我靠!!!老子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身边的老夏似乎也没想到这个斯密斯居然会如此无耻,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死死按住即将暴走的我。
“Yes, I know.”小红忽然飙出一句英文来。
我知道她这句英文是刚学没多久的,难得发音倒是有模有样。
反倒是斯密斯,被吓了一惊,斯斯艾艾地对小红说:“You… You can speak English?...”
我估计他想到他那天想骗小红的《仕女图》的那摊子事来。
“Of cause, my dear sir.”我决定诈他一下。这种人疑心重,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不知深浅,也好让他多些顾忌。
史密斯的脸色相当难看,像只大茄子似的。我这回是有提防了,就是怕他又掏枪,故意对老夏说道:“我说老夏,这公使的下人怎么这么不懂礼貌?这不让公使的面子下不去么?”我想,这么一说,他总会有些顾忌罢。
史密斯的脸色阴晴不定,忽然说道:“孙大少,公使大人说不见你,你们走吧!”
放你个狗屁!你小子刚从外面进来,怎么就知道公使不见我们了?我相当怀疑英国公使忽然不订元隆的货,跟这小子脱不了干系!
“We are here to meet Sir James Ronald Macleay. I think Sir James is a ‘real’ gentleman!”我故意高声说道。
“Security!”那家伙对着门外高喊——他在喊卫兵。这孙子够没品的啊!
“Mrrr. SMITH! What do you think you are doing??”此时,从内堂走出来一位先生,西装笔挺,小胡子梳得一丝不苟。——好,这位一定是正主了。
“I think you should call me Sir S…”史密斯那孙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You worth nothing to that!”新来的这位打断了史密斯的话。
嗯?我算是看出来了,史密斯这孙子也有封爵,不过看来是所谓的“新晋”爵位。而面前这位,毫无疑问应该就是那位麻克类公使了。而他跟史密斯那孙子看起来关系不怎么好。
“I’m so sorry,”我趁机说,“I guess that you must be Sir James Ronald Macleay. I apologize for disturbing you.”先跟这位示好总没坏。
“You must be Mr…Sen, right?”麻克类公使转向我,口气比刚才缓和多了。
有戏。
“Yes, it’s my great honor to meet you,”我说。
“All right. Please come in,”麻克类公使又转向史密斯那家伙,“I would like you to stay outside, MR Smith!”
落下那个脸色像霓虹灯似的史密斯,我们跟着公使走进内堂。小红进去还不忘对那个坏蛋做了个鬼脸……这孩子看来挺聪明的啊!她应该也看出来史密斯在这里不怎么受待见。
到了内堂,麻克类公使在一张大办公桌后坐下,我就在他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老夏跟小红站在我后面。
公使背面的墙上,挂满了中国字画,看来这位公使对中国字画还是比较认可的。不过很不搭调的是,字画中间挂着一个样式华丽但略显陈旧的纹章,我猜那是公使家族的家徽?
“You must come for the silkwork business?”公使开门见山。
“Yes, Sir James. You see… We’re the best. I wonder if there is any misunderstanding.”我也不客气了。
“I hear that you would like to choose some… pure girls to make those silkworks?”公使忽然问道。
嗯?怎么连公使都知道我们挑选的都是年轻的女绣工……不过这有关系嘛……
“I don’t understand.”我说。
“Well…I hear that it’s some kind of black magic in the East… And your silkwork is the work of witches…”麻克类说。
听到这个,我又好气又好笑。
看来西方对东方文化的误解此时还不是一般地厉害啊,“女巫的作品”?你咋不说是外星人做的呢???……不过也难怪,就算我那个年代,在西方对东方一知半解的人依然不是少数……
可现在也不能把原因告诉他,要不元隆的买卖恐怕也岌岌可危了……
我看了看后面的老夏,他始终维持一副拘谨的面容。我随即想到他可是不懂“洋文”的,根本不知道刚才公使说了啥,现在也没办法立刻帮我啊……
无所适从之下,我又看看另一边的小红。她的语言能力是不错,不过才学过一个多星期的“洋文”,要她来理解是太难了些了。何况那时候修复《仕女图》的时候,长生也说过是因为小红“心无杂念”才能成功……等等……“心无杂念”?
我忽然有了个主意。
我轻声对小红说:“小红,你过来下。”
小红不明所以,但还是走到我身旁。
“Do you see this girl? She is one of the ‘witches’ you say.”我转头对麻克类公使说。
麻克类公使看看小红,又看看我,一脸不明所以。
“She is just an ordinary girl, like any other girl in our land.”我语气严肃地说,“Do you think she is a witch?”
“Well…”公使不置可否,看得出他对自己的观点似乎有动摇。
很好,我得加把劲接着表演。
“But she is a ‘pure girl’, of cause.”我说,“And she is so pure that she would not think of the others except her job, the silkwork job.”
公使似乎有点明白的样子。
“Silkwork is her job, and also her career.”我趁热打铁,“That’s why she, and other girls, can make the best silkwork.”
“A very good explanation, Mr. Sen.”公使的脸色缓和了下来。看来他理解了我的意思。
“So, please consider the cooperation with us again.”我说。
……
坐在回去的大车上,老夏终于问起我与公使的交涉来——没办法,他确实不懂英文,我只好又解释了一遍。
听到公使认为我们“元隆”的刺绣是“巫女”做的,老夏摇头苦笑。不过再听到我用“心无杂念”来解释我们绣工的出品为何如此格外出色,老夏又投过来赞许的眼神。
然而到最后,公使也是礼节性地赞赏了我们的工作,并没有给一个明确的答复。我猜他觉得虽然我们的刺绣更出色,但也不想更改订单,因为英国人向来看重“Fair Play”……
看来要再想个法子才行。
老夏说,能不能在公使这里打响头炮,影响到其他公使的订单,更关系到“元隆顾绣”的前途。
各家的作品各有千秋,而“元隆”的刺绣长处在于能够保持色泽艳丽。有什么办法让公使觉得非得买我们的刺绣呢?
老夏说,打动顾客,需要以一个“诚”字,还要有贴心的服务。
贴心的服务……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老夏,你在宫里多年,是否有听过瓷器行出过卖给洋人的订制瓷器?”我问道。
老夏略为沉吟,说:“这个我倒是听说过,当时主子们还觉得随便改变瓷器图案,乃改变祖宗成法。后来内务府解释,此种做法自先唐至今已有千年,所以主子们也再无下文。”
“我记得这些订制瓷器,很多都画着……洋人喜欢的图案。”我说道。
老夏略一思索,马上懂了我的意思:“我明白了!大少爷,您是要我们的刺绣图案也刺上洋人喜欢的图案?”
我点头。
老夏低头细想:“这个倒是不难……关键是,我们要绣些什么图案?外国景致那些我们可是没见过……”
“刚才您有没看到,公使背后的墙上挂着一副图案?”我继续问道。
老夏疑惑地抬起头,看着我。
“那是他们的家族纹章……呃……标志。”我说,“我看能否找人想办法再去公使那里一趟,悄悄把那个标志的图样画下来?”
“不用了大少爷,我还记得。”一直一言不发的小红忽然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