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来狗仔同命-白执报纸异闻】
蛇仔明说的所谓“落脚地”,原来是河北的一个祠堂。
一行人打着饱嗝进去的——去面档吃了碗面。
老鼠叔还默默给大水牛加了半碗,全部人都是他负责结账。
看来这个“五人帮”里,老鼠叔是“粮台”。
只见蛇仔明给那个庙祝说了几句什么,那个庙祝就指着祠堂后面点点头。
“大水牛,帮阿叔担水!”蛇仔明放下“行囊”叫道。
大水牛应了一声,奔后面去了。
“阿狗,记得帮阿叔倒‘夜香’!”他又对阿狗说道。
“夜香”?那不是……
不过阿狗脸上没有稍微露出哪怕一点儿不满,点头也去了。
“六鸡,”阿狗对着鲍一鸣道,“你去帮阿叔扫下地。”
这任务分配很公平,鲍一鸣看见角落靠着把扫把,于是也欣然领命。
只见蛇仔明跟那庙祝聊起来了,聊得庙祝是眉飞色舞,老鼠叔自顾自去到殿角,和衣靠墙闭目养神。
入夜,一行人都在这座小祠堂里或靠或躺,蛇仔明不知道跟庙祝说了什么,那个庙祝居然搬出了两条长凳给他们。蛇仔明找来一块板,架在长凳上让老鼠叔作为他的“床”。
“老……帮主,”大水牛忽然扭扭捏捏地开口叫老鼠叔,这完全不像他风格。
“点了?”老鼠叔睁开眼睛问。
“我哋……我觉得我哋好唔好喺呢度留多几日,赚番多少路费?(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在这里停几日,好赚点路费?)”大水牛吞吞吐吐说道。
老鼠叔闭上眼睛,良久不出声。
“大水牛你都无解嘅!你唔怕比个大少滴人追上来煎皮拆骨?(大水牛你真笨,你不怕那个大少的人追上来对我们不客气么?)”蛇仔明说道。
大水牛一听,不敢再提,只是盯着火堆傻傻出神。
“草丛度有嘢!(草丛里有东西!)”阿狗忽然低声喝道。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爬起来,只有老鼠叔只是稍微撑起一点身子——不过鲍一鸣留意到他在包里的右手似乎在摸索着什么。
“咦喂!唔通系‘宵夜’到?(莫非是‘夜宵’来了?)”蛇仔明笑道,顺手抄起身边一根棍子。
在众人的注视下,门口的草丛里窸窸窣窣地慢慢钻出一个身影。
“狗!”阿狗惊喜地叫道。
是那条他在桥底喂过的小狗。
阿狗爬起来,到门外小心翼翼抱起那条小狗,转身急急进了后面,不久就传来泼水的声音。
“啱啦!洗干净开煲!(对了!洗干净用来打火锅!)”蛇仔明笑道。
不过从他马上躺下的动作看,这句话不过是逗逗阿狗的罢了。
当那条“洗完澡”的小狗被抱进来之后,连鲍一鸣都有所触动。
只见这条洗干净后呈现黄色的小土狗,缩着四条腿,带着怯生生的眼神看着人,但相当温纯。它的一只耳朵缺了一半,不知道是被什么其他动物咬掉了还是自己碰掉了,所以让人看了总心生怜悯。——虽然吧,鲍一鸣自己此时也很可怜就是了。
阿狗看来甚至喜欢,甚至从怀里掏出一点东西来——还是那点儿蛇肉,他居然还剩着。
“阿狗啊,”蛇仔明翻了个身嘻嘻一笑道,“你连自己都未养得掂喔!仲想养狗啊?(你连自己都养不起。还想养狗啊?)”
阿狗不好意思地笑笑,把狗放在怀里。说也奇怪,小狗到了他怀里,居然很乖地趴着闭上了眼睛。
“哎,算了。”老鼠叔在“床”上忽然说道,“只狗睇来同你有缘,咁我地唯有停多几日搵番多少水脚系啦!(我们只好多留几天赚点盘缠了!)”
听到此话,大水牛一骨碌爬起来点头傻笑,阿狗也挺开心地摸着那条小狗,蛇仔明大声叹气——不过谁都看得出他是装的,鲍一鸣在心里暗暗好笑。
于是一行人就这么在佛山暂时落了脚。
蛇仔明去跟那庙祝“交涉”过,也不知道他怎么谈的,庙祝居然同意他们在祠堂里暂住,只不过交了点“租金”——在鲍一鸣看来那价格相当公道了。
第二天,他们就外出“搵食”。不过最终他们还是回到码头去,找到那个工头“拜了码头”,开始从事“苦力”的工作。老鼠叔也不置可否,每天跟着他们出门就分开了也不知道去哪里,反正晚上他们“收工”之后总能看见他适时出现,然后组织“聚餐”。
自从生活稳定了以后,鲍一鸣发现自己渐渐有了力气,慢慢可以跟阿狗蛇仔明一样一次扛两包大米,不过比起大水牛那种“变态”来还是差很远就是了。
阿狗后来发现了个卖鱼档,每天有些不要的鱼头鱼骨之类,他就去问人家要了来,喂他那条小狗。蛇仔明于是笑阿狗养的是“猫仔”,于是阿狗的小狗有了“猫仔”这么个古怪的名字。
那小狗也不挑食,什么都吃,其他人也时不时弄点食物喂给它。鲍一鸣有一次弄来一块猪骨头,它居然拖着那块跟它身子差不多大的骨头在那儿欢快地啃着,看得让人忍俊不禁。渐渐地,“猫仔”成了他们“五人帮”吉祥物般的存在,天天跟在他们后面“开工”。
天气渐凉,他们身上的衣物也逐渐显出单薄来。
一天晚上“收工”回到祠堂,鲍一鸣发现老鼠叔已经在了,拿出了几套旧衣服来。虽然这些衣服很破旧,也似乎很久没有洗过,不过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相当难得了,于是大家都穿上了“秋衣”。鲍一鸣忽然很好奇老鼠叔如何有那么大的本事,总是能把“后勤”做得井井有条,按说这种能力哪怕是放军队里也相当出色啊……
虽然老鼠叔当时说的是“多停几日”,不过眼看一个多月了,他也没有催促大家上路的意思,大家也就逐渐心安理得地过下去了,鲍一鸣自己也觉得现在这么过着也不坏。
这天,鲍一鸣去“上工”路上忽然在路上看到一样东西——一张报纸——准确来说是报纸的一部分。
他忽然警觉,自己浑浑噩噩了这么些天,连现在所处具体年代都还不知道!
他四顾无人注意,悄悄把那张报纸捡起来塞在怀里。
这天一天他都觉得心不在焉,总想着快些天黑。好不容易熬到放工,他吃过“晚饭”之后回到祠堂,就趁着还有些光亮,悄悄踱到后头,环顾确认无人之后,拿出那份焐热的报纸。
这是一份很破的报纸,已经剩了一小角,不过还能够看到头版一条惊悚的新闻:
“广州市长孙科今晨遇刺,幸免于难。”
这……他留意到那张报纸上面的报名已经看不清了,但还残存有报纸的日期:
“民国十二年九月廿二。”
民国十二年……这是1923年?
还没容他细想,只听到一个声音缓缓问道:
“有咩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