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子明!”
“到!”
“牛升!”
“……到!”
“丁九!”
“到。”
“杨六奇!”
“到!”
……
军营。
准确来说是“新兵营”。
不过在鲍一鸣看来,这比起现代时候的大学军训还不如。
现代时候的军训好歹人人能有身不怎么合身的迷彩服吧!可这年代的所谓军营里的新兵,居然还是穿着原先自己的衣服,唯一的一件“制式装备”就是一人一个的红袖章而已,这让原来满心打算来军营可以弄套军服“御寒”的蛇仔明失算了。
哦对了,蛇仔明现在应该叫“佘子明”了。
那天鲍一鸣写完名字以后忽然冷不丁听到有人说出“瘦金体”,忙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人正是这位长官——后来听人叫他杨连长。
鲍一鸣在现代确实是练过书法的,而且还颇有小成,而他自己本身的中文功底也相当不错,这让当时的他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穿越到唐宋然后凭借一手好字扬名立万。可当他面对穿越项目面试官透露了自己的想法以后,面试官用一句话就把他噎住了:
“这位学员,明朝以前可从来不存在现在我们说的‘国语’,你有自信你自己能用客家话流利地展开文言文对话吗?”
于是,他也只好顺其自然(得过且过)地参与这个清末民初的穿越计划了。
说起来,那位杨连长似乎来头也不小——居然能认出他写的是“瘦金体”。但鲍一鸣发现他总是有意无意留意着自己,还不自觉地带着一丝笑意,心底就情不自禁涌起一股恶寒来。
幸而直接训练的是何排长,就是那个负责征兵登记的军官。
不过看着这里的这些“新兵”,歪头咧嘴,站个队都歪歪扭扭的,用佘子明私下的话说就跟一个个要“打靶”(枪毙)似的,鲍一鸣实在想不出那位神通广大的何排长打算怎么训练……
那天“体检”之后,所有应征者都被集中起来“训话”;而训话人,正是杨连长。
“企喺度既,如果无胆怕死既,你趁宜家仲可以走!(站在这里的,如果胆小怕死的,趁现在还可以离开!)”
确实有那么几个人看这气氛不对,提出放弃的,有人把他们的名字从名册上勾掉,就让他们走了;不过大部分人都是交头接耳之后依然留在原位的。
“好!”杨连长接着说道,“从呢刻开始!你哋就系军人!如果私下走佬,就系逃兵!逃兵就要枪毙!”
这杀气腾腾的几句话,让一群人顿时凛然彻底不敢再说话。
然后杨连长宣布,所有“新兵”领一份“安家费”,给半天假,午后到镇内的临时军营报道。
所谓的安家费,是一人领到三十三个钱。
在鲍一鸣看来,这么点儿钱实在不多,不过“三”字在粤语里谐音“生”,应该是给这群“新兵”们多少讨个好口彩罢了。
他们找到了老鼠叔。
蛇仔明带头,把所有人领的“安家费”都交给了他。
老鼠叔把钱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放到他的“百宝袋”里。
“好了!”他说道,“宜家你哋都算系安身了,记得醒醒定定!(现在你们都算安身了,记得要万事小心!)”
所有人齐声答应。
“仲有,”老鼠叔接着脸色凝重地说道,“你哋宜家有大名,从今以后唔能够再用之前个花名了!你哋相互之间都要记住!(你们现在有正式名字了,从今之后不能再用之前的绰号,你们相互间要记住!)”
众人默然点头。
只见老鼠叔从包里掏出什么东西,放在他们面前摊开手。
在他手心上的,是四个大洋!
“一人一个,悭哋使!(省点用!)”这是他最后的叮嘱。
在蛇仔明(佘子明)带领下,四个人跪下来给老鼠叔恭恭敬敬磕了几个头。
老鼠叔背转身子,摆摆手,并没有多说话。
此后一别,不知何时方能重逢?
佘子明后来曾经问过杨六奇(鲍一鸣)当时他为何突然改变主意,鲍一鸣只说想跟着老鼠叔,佘子明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其实鲍一鸣突然变卦的原因,是他想起了不久之后,长洲岛上面将有一所举世闻名的军校开办——他想去。
不过现在误打误撞进了军营,也未必是坏事。
至少鲍一鸣发现,自己在军营里好像表现还算不错。
反正从第一天开始,教官何排长手里的鞭子就没停过。
这群所谓的“新兵”,连“立正”都不知道为何物,更别说什么“向左向右”了。而何排长的解决方式很简单,就是看着谁没做好马上上去就是结结实实的一鞭子。——打到后来,他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条鞭子了。
鲍一鸣算是幸运的,自己好歹在现代参加过读书时的军训,这些基本口令基本上都已经刻在骨子里,所以应该是新兵里唯一没有挨过鞭子的。
反观他那几个伙伴,除了佘子明挨得算少,牛升(大水牛)和丁九(阿狗)简直就是遍体鳞伤。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四个被安排在第一排。
牛升好像天生就手脚不协调的样子,踏步往往不自觉踏成“左手左脚”的效果,让一众挨了鞭子的新兵们也忍俊不禁。何排长打到后来也没了脾气,直接让他出列单独在两棵树之间来来回回地练。牛升自己似乎也有点急,大踏步地在两棵树之间走个不停,弄得烟尘滚滚。众人看他这般卖力,渐渐地也不忍心了,连何排长最后都只好捏着鼻子让他归列。
对于这里绝大部分人来说,要记那些“口令”简直是要了老命了,弄出乱子不少。何排长第一次喊“稍息”,很多人都听成“休息”纷纷瘫倒在地,个别甚至躺成个“大”字,要何排长气急败坏地一个个用鞭子赶起来。
不过何排长也发现了,一群人里居然有一个人做对了,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杨六奇(鲍一鸣)。
于是很快地,何排长找到一个“两相便宜”的方法——让杨六奇帮自己喊口令,他自己在一旁歇着。杨六奇自己也乐得安逸,于是抖擞精神卖力地喊起口令来。当然,这时候是不适合用鞭子的了,所以他很有耐心地一个个去纠正。
他的三个兄弟看见自己人受到“赏识”,也相当知趣地努力配合。其他人看这样子,知道听这位和蔼的“新教官”的至少不用挨鞭子,也都卖力训练。结果在这么一带领下,这群原本不知口令为何物的家伙居然渐渐有了些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