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料到了此刻的情况,但也出乎我意料。
我察觉到这皇宫里可能还有我们穿越小组的人,是从老夏的话里。
一直以来,我对老夏可以说是绝对的信任——其一是因为他得知我真正身份后并没有拆穿还帮我度过一个个难关,而其二……他还是我“师父”么不是。
但我不知为何,隐隐心里总感觉哪里不对,直到那天老夏说做些刺绣送进宫,我才猛然想起——老夏一开始告诉我,荆少云被赶出宫后,没有去太监聚集的“中官屯”就失去了联系;但我见到荆少云后,他分明告诉我,他在中官屯待过一段时间,还受过别人托夏太监送来的接济,后来才到了“京师大学堂”当的门房。
我感到,老夏一定还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于是当老夏提出送绣品入宫的时候,我突发奇想:我偷偷让小喜——就是那个绣工——给我绣了几面“水滴石穿”图案的刺绣,混在送入宫的顾绣里。我还叮嘱过她,此事千万不可与任何人说,包括老夏。我猜想,如果我的穿越小组里还有同伴在宫中,说不定就能看到这面刺绣,从而跟我接上头。
果不其然,我用这个方法,找到了另外一个同伴。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藏在皇宫里的同伴居然是……面前的瑾妃。
这……这就是我们组里那个青春可人活泼风趣的大美女??
“你……你到了多久了?”良久,我打破沉默。
“庚子国变,”在帘子里的“瑾妃”说道,“你可记得?”
“庚子国变”?啊,那就是八国联军侵华的时候,我记得那年份是……
“西历1900年。”“瑾妃”继续说道。
“1900年?你1900年就到了??那……岂不是和我相差了二十二年?”我奇怪道。
“不错。”
“不是说……”我犹豫道,“同一批穿越者到达的年份会有正负十年的误差么……这……”
“那并不是一个确切的数字,”“瑾妃”轻叹了一声,“起码从我等经历就可看出。”
老实说,她“以前”说话不是这样子的……
“仲……仲惠乔,你……过得还好吗?”我终于还是用她的“真名”来称呼她。
“又能如何?”只听得帘里的人长叹一声,“只不过数着日子过罢了。”
“呃……那个……能不能把帘子挂起来说话啊……”我受不了这种气氛,就换了个我觉得稍微轻松点的话题。
“还是不挂了罢!”她说道,“我想至少在故人心目中保留个年少的印象。”
这……我只好沉默了……
老实说,当进入穿越项目组时,看见组里有位大美女,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我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期待,在“穿越”以后跟大美女能够来那么一段浪漫。但谁成想……伊人已老,空余倩影……
又过了一阵,我问道:“你……有遇见过其他人吗?”
我说的“其他人”,当然就是指我们小组的组员了。当然,我此刻已猜到,拜托老夏周济荆少云的,正是眼前这位“瑾妃娘娘”,也就是我们小组成员之一的“仲惠乔”。
“荆少云,想必你已见过了?”她反问道。
“对。”我直接回答道。
“你是我这么多年来遇见的第二个同伴。”她说。
二十二年……很难想象一个“弱女子”,在这深宫里待了二十二年,几乎没有遇见同伴,每日都得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身份”……
“你为何不把荆少云叫到身边?”我按捺不住好奇心问道,“他来的时间就比你晚八年啊!”
“你以为,”仲惠乔——我还是这样称呼她吧——缓缓说道,“如果他在我身边,能保证安全么?”
“确实不能……”我沉吟道。
荆少云来的时候,正值皇宫内斗白热化。那时候人人自危,自顾不暇。何况作为光绪皇帝的妃子,慈禧太后眼中钉的珍妃的妹妹,“她”更得谨慎……
“那……至少让他知道你在啊……”我犹豫道。
“就他那性子,”仲慧乔幽幽地说道,“知道了也指不定会出些什么乱子来。”
“所以你就让老夏……呃……夏公公去周济他?”我问道。
“不错,这是那阵子我可以做的事情了。”
“那……夏公公知道你们的身份了吗?”我说出了我的疑问。
“知道咱们身份的人,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
“‘只剩下他’是什么意思?”我的疑问更深了。
“你以为这么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总有些同病相怜的人。”她说道。
“那……那些人呢?”我更好奇了——那么多人知道穿越者身份真的好么。
“人总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她并没有直接回答没头没尾地说。
我此时已经感到,我已经不能再用从前的思维了。面前的她是一个经历了二十二年风霜的老者,而不再是那个年轻俏皮的女孩子。
这也许就是穿越者的悲哀……
“正如我早知道,西太后送给‘他’的那份是毒药,可我拼了命也无法阻止,还搭上了我身边一个小太监的性命。从那刻起我就知道,历史绝不可能被改变。”她继续缓缓地说道。
“他”?西太后送的毒药??我感觉,她对口中的这个“他”,似乎有一份异样的感情。而我也隐隐约约猜到,她说的那个“他”是谁了……
“或许……以后会好起来也说不定呢。”我随口说道。
“呵呵,”我听出她分明在苦笑,“对别人或是如此,可对我来说,剩下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此话怎讲?”我一惊。
“你觉得,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准确死期,而又无法去改变,最终会如何?”她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那……”我沉吟道,“那他此后人生可能会变得无趣吧!……”
“瑾妃,生于同治十二年,民国十三年九月病故。”仲慧乔幽幽地说道,仿佛在说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民国十三年……那就是1924年……也就是两年之后???
“你……你把她的生平都背下来了??”我颤抖着说道。
“当年,我可是历史系的。”她的语气似乎终于带了那么一点愉快的感觉。
“或许……多注意饮食什么的……也不一定……”我语无伦次地说道。
“不必了,”帘后的她伸展了一下身子,“就顺其自然吧。”
“那……”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可能帮我做一事?”她忽然问道。
“可……当然可以。”我还没反应过来。
“就听听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絮叨絮叨,她从前的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