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巴眼的功夫他俩就都不见了，我赶紧冲进屋里。
爷爷紧闭着眼睛，任凭我怎么叫他也无济于事，而陈婆则是发挥了女人们一贯的特色，哭。
哭得死去活来，哭得昏天黑地，她这般模样，我真真的以为陈婆这些年对爷爷算是余情未了，反倒为她感到一丝凄凉。
唉，她一哭，难免我也跟着哭。两个人就一边跪一个，在爷爷的尸身前，这一哭就没完没了。
我边哭边回想着爷爷以前的事，想着爷爷分明告诉我自己活不长之后我还不停地怀疑他，实在是不该，没想到最后一顿不欢而散的饭竟然是我和爷爷吃的最后一顿。
我心中着实凄凉，到末了我还在惹爷爷生气，临到头他咽气的时候，他最挂念的人却还不在他身边。
这一刻，我才真的对二傻子产生巨大的怨念和恨意，若不是他，我想我该会是拉着爷爷的手来送他最后一程，若不是他，之前的这些事出了之后，爷爷指不定还能多活两年。
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弄得二傻子永世不得超生。
家里的哭声，早就惊动了周边的邻居。临近九点钟的时候，家里便已经陆续地来人了。
徐婶是最先来的，她一边安慰我，一边又去安慰陈婆，自个儿也跟着哭。
来的邻居们也被这种悲伤的氛围感染了，也在我家哭做一团。
我不知道他们是真的因为爷爷的死而难过还是因为就只是略表同情。他们一哭闹，反而我却不哭了。
我知道我不能哭了，爷爷死了，我便是家里的当家人，总得开始安排爷爷的后事了。
我停住了抽咽：“陈婆，现在懂行的就您了，我爷爷的丧事就托付给您了。”
陈婆点了点头，仍旧是止不住的哭。
我心想这老东西算是只知道哭了，蓦然间想起爷爷的话，好像他之前便托付给了五叔。
我扫了一眼，屋里这么多人，五叔没来。我对徐婶说：“婶，您帮我个忙，将我五叔找来，爷爷临行的时候交代过找他的。”
徐婶便安排他儿子去请五叔来，等五叔的间隙，家里有懂行的，已经开始布置灵堂，有的又来问爷爷有没有置办装老衣。
我一一应承了，便将爷爷交由陈婆去洗洗身子，他死的时候没吃饱饭，总不能身上也不干净。趁着爷爷未僵，这些事总得提前办了。
布置好这一切，爷爷都放在了灵堂之上，五叔才来，族长也来了。
族长一来就趴在爷爷的尸身上哭：“老弟啊，你怎么就死在我前头了。”
他哭的样子很滑稽，哭出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感觉。
得亏村子里的人帮忙，否则我一个人还真不知道怎么来料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五叔找到我说：“大侄子，节哀。老爷子的丧事是你主事还是我来？”
“您来吧！我啥都不懂，怕是会闹笑话，您沉稳些，爷爷也交代过了。”
“得嘞，老爷子吩咐我这才没几天不想就这么去了，明日一早我就去把那棺材拉回来，请道士，找金刚也由我来做，只是寻龙点穴，给老爷子找个风水宝地这事儿我来不了。”
“这个您放心，陈婆会帮衬这点。”我想起来爷爷临行之前是说让我将他葬在半山腰上。可是我终究不想麻烦这些人，还不如就在祖坟那边挑块好地给爷爷埋了。
“那我就放心了，可是你们家人丁少，总不能夜夜都由你来守灵吧？”
这一下，戳到我心中之痛了，是啊，满打满算，咱们家现在就剩我一个人了，好不悲哀！
“五叔，我来就我来吧，孙子给爷爷尽孝是应该的。”
和五叔商量了一下爷爷的丧事，我表现得尽量得体。尽量像个大人一样去安排那些琐碎的事情，我以前一直想着长大些多好，但真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我又有点应接不暇。
一会儿族长又来问家里还有什么亲戚，可要一并请来？
这老东西专业雪上加霜，我说没有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了，村里有多少人就安排多少人的饭吧。
族长安排人杀猪杀牛，过了一会儿，又来说村里人商量着要给老爷子上人情。
我心疲意懒，“不收人情，但凡有好心的，家里的那些牛羊，我就当是半卖半送了，能出多少价族长您替我拿捏一下，我怕没钱给那些道士人事。”
“我本来是说这些钱我来出，既然你有了打算，那我就给你去安排了。”族长说话圆滑，但我也懒得和他置气了。这一刻，我只能说是心如死灰。心里想着的不是爷爷的丧事，也不是我的后路，而是想着怎么对付二傻子。
“陈婆，您先别哭。我找您有事。”陈婆依旧哭得凄厉，眼瞧着嗓子都哭哑了净搁着干嚎。
陈婆起身，擦了擦泪，自言自语了一句：“这老东西到死也不愿意见我。”
我苦笑一声：“陈婆，我……”
“你要说对付那个二傻子？”
“对头，我今天见他身上鬼气大盛，不知道哪来的那么邪乎，我怕是一个人对付不了他。”
“哦，可是……”
“可是什么，您直说吧。这会儿我也没功夫猜您的心思。”
“那我就直说了，大头哇，你也别看我老婆子神神秘秘的，其实没多少本事，我身上的这点东西都是你爷爷当年教的，后来他离开了陈家庄，我便再难见他，他留下的那本书我自个儿琢磨了这么多年也只懂了个皮毛。不然我怎么会让你教我招魂的呢？”
“…………”死一样的沉默。
陈婆这一番话无疑是雪上加霜。我很欣赏她的诚实，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要她诚实。
“陈婆。当年我爷爷还留了本书给你？”
“嘿嘿，没有那东西我会跟他……诶，不说这个，我当时就觉着好玩，没想到这辈子就真的上了这条路了。”
“呜，那您能把那书给我瞧瞧不？就当是我从您那儿借的，不白借，等族长张罗了牛羊的事，若是还有剩余的，我都给您。”
本来就是自家的东西，还要低三下四的求人家。真的是很忧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