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浑已经两个晚上没有睡了,他的心情很烦躁,他在赤朽宗的大殿里走来走去,踱步如一头多日没有吃食的老虎。
长生者的传承也是从古至今的,没人知道这个名字是谁起的,含义是什么,或许是希望这些人真能长生吧。但是这么千百年来,没有听说过长生者谁能长生的,也没有听说过长生道谁能长生的。但即使是这样的,长生者在长生道里地位仍然是崇高的。
陈浑一向觉得进得一处就要对一处主人负责。他是真的在为长生道着想,所以才不愿意和杀生那帮没原则的人合作。道主又把回收这块神源碎片的任务全权交给他了,陈浑想着怎么也要完成这个任务的,但事与愿违,现在进程受阻了好些时日,陈浑实在是着急万分。
这次的神源碎片和以往的碎片还不一样,总坛那里研究出来这块出现的神源碎片应该是近些年所有犼的神源碎片里最具有威能的一块了。本来这块碎片是在一名道上有名的大盗手上的,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大盗落魄,碎片却给小窃贼得到了。长生道一直派人跟着大盗,见神源在玉溪镇露了头,连忙宣告总坛,派人驰援。来人就施计控制住了大本营在后山一处山窝里的赤朽宗,让他们来接触那个小贼,总坛也派陈浑南下来这里负责行动,顺势联系了杀生,雇了三个前十内的杀手,想想本来都已经到手了,谁又知道,这里又藏了个什么萝芸阁,冒出来了几个都快被遗忘的高手,弄得这方水越来越浑。
陈浑左思右想总觉得就待在这儿不是什么良策,身随脑动,想着就要出门,他打算自己一人去萝芸阁探一探风口。
陈浑提着一杆灯笼往赤朽宗的大门走去,走到前院时,只听得后面一阵“咻咻咻”的破空声,陈浑眉头一皱,嘴里暗骂了一句,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手里的灯笼向后一摆,从左手处飞出四个红皮灯,迎面撞上了飞来的东西。
那是几个红色的香烛,灯烛相撞,溅出不大不小的火光。陈浑一愣,眉头皱的更深了,他站起身来,看着靠在一边墙上的红烛夜花,低吼道:“你干什么?朱烛烟!”
“让你不要去送死。”红烛夜花没理会陈浑直呼她的姓名,她整个人罩在斗篷里,低着头,看不见神态,只是淡淡地回着话。
“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去?”陈浑一甩灯笼,冷冷地盯着红烛夜花问道。
“萝芸阁呗。”红烛夜花还是没看他,只是开始拨弄自己手上的一个蝴蝶纸花。
“哼,我去看看又不是去送死。”陈浑又皱起了眉头,他觉得红烛夜花在小瞧他。
“萝芸阁不说阁主唐荣,单单是地仙你就搞不定,再者说来,萝芸阁里住的都是灵士,凭你微末的本事,去那儿看看不是送死是什么?”红烛夜花抬起头看向陈浑,眼神淡淡的,好像是在与死人告别。
“你!!!”陈浑一时气结,但又觉得她说的对,实在是进退两难。
“等吧。”红烛夜花又低下头,拨弄起那纸花。
“等什么?”陈浑一愣,看向红烛夜花。
“等南山的那尊神,把玉溪镇搞的乱了,你再去呗。”红烛夜花抬起头,眼里毫无感情波动,仿佛在说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
“太久了,日久必生变。”陈浑还是没有给红烛夜花好脸色看,恶狠狠的。
“那你去吧,这样不影响我们拿钱吧。”红烛夜花也没有继续劝陈浑,说道。
“你……你,杀生的狗崽子果然是目光短浅。”陈浑一时气结,青筋从额头上暴起。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为了口吃的,哪有什么目光短浅的,除非你不吃饭。”红烛夜花也不同他说了,抖了抖身上的灰,就这么走回室内了。
陈浑看着红烛夜花的背影,一双眼里全是不屑,但是他在庭院内站了一会,好生尴尬,就又走了回去了。
……
雾隐生坐在老张面馆的里面,一边吃着面一边看向坐在门口的杨若尧。
雾隐生今日没有穿着那身黑袍,只是便装出行,没穿那黑袍子,雾隐生的相貌也显露出来了。
很平凡的面庞,带着一副黑框眼镜,乱糟糟的头发,嘴旁长着些胡子茬,一眼看上去就像个最为普通的中年男人。没有人会觉得这样的一个中年男人会身具神通,一切就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人畜无害。
当然,雾隐生其实也还没有30岁,也不能称之为中年人。但雾隐生一直觉得自己很老了,他已经开始喝起保温杯里的枸杞茶了,每日早睡早起,甚至不喜欢去玩手机,做的最多的娱乐就是看新闻联播和看报纸。赤朽宗在玉溪镇给他分配了一间房子,虽然不大,但是他一个人过的倒是很清闲。
或许是又怕太寂寞了,他在自己本就不大的屋子里养了一条狗和两只猫。他这种吃宗门里资源的长老,在无事的时候,只要每个月领个工资就能好好生活下去,所以雾隐生虽然不修边幅,但是他的生活质量还是很高的。最近,陈浑那里焦头烂额,也用不到他们这些赤朽宗里的人,索性就给他们放了假,话是这么说,但是雾隐生觉得那是陈浑觉得他们太没用,才会让他们滚远点,眼不见心为静。
雾隐生也不去思考到底是为何,反正他现在很舒服,又不用干活,享受生活谁不会啊。他在三天前偶然发现了杨若尧在这家老张面馆里吃着面,后来留意了一下,又发现这姑娘每天早上都来这吃面。
不知道为什么,雾隐生就是想要跟着杨若尧,或许是因为歉意,或许是因为好奇,他都想跟着这个姑娘看看。今天是雾隐生的“跟踪”计划实施的第一天,他早早来到了面馆,果然等来了杨若尧。
雾隐生留意了几天,他都知道了杨若尧要点什么面了。待得伙计端上来了那一碗加了煎蛋的香菇鸡面,雾隐生咧开了嘴,他猜的真准。这是一家很正宗的苏面面馆,面细又十分丝滑,每根面上都缠着汤水,入口好似直接融化,却又劲道十足,面条在舌齿间弹跳,兜兜转转又不嫌麻烦,最终下了肚。
雾隐生看杨若尧吃的十分香,自己也忍不住扒了一口面。
雾隐生就这么看着杨若尧,吃面看人,就做这两样事。但说起来这件事,雾隐生真不知道他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偷看小姑娘吗?他觉得不是,但是别人觉得是啊。同桌的一位年轻妈妈注意了雾隐生很久了,当她发现雾隐生一直在看门口的一位姑娘时,她拉着自己的孩子,直接坐在了雾隐生目光必经的地方。
雾隐生视线受阻,一愣,却看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人看着自己,嘴唇翕动,分明是流氓这两个字。
雾隐生突然很懵,怎么好好的,这女人骂人呢,他也没干什么啊。那女人就这么横在雾隐生看向杨若尧的视线中,弄得雾隐生还要这边伸伸脖子,那边探探,才能看到杨若尧。那年轻妈妈看了一眼雾隐生,低头对她的孩子不知道说些什么,大体应该是叫他以后提防这种人。
杨若尧这时已经吃完了面了,她把桌上的骨头撇进碗里,就离去了。雾隐生赶忙放下碗筷,悄悄地追了上去。
年轻妈妈看了看远去的雾隐生,又看了看手机,好像在思考是不是要报警。
“平地起惊雷是啥意思啊?想不通。”杨若尧翻看着存在手机里的《惊雷拳》的一页文字,一边走着一边挠头。她家离萝芸阁不远,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杨若尧也不愿意这么点距离还要乘公交车,就每日走着去,走着回,权当锻炼了。这几天,杨若尧走路的时候都不忘看那几本功法,她现在是真的沉溺进去了,练功还蛮有意思的。说来也是稀奇,杨若尧的武学造诣还真是不少,那本《净雪功》的序章给她翻来又翻去,看了大概看了百遍,终于让她昨天晚上搞懂了,要说这种功法,没人教就单单自己看,可是很难入门的,昨晚的杨若尧特别高兴,对着李亦棋,何茗,公输鲤还有古鹤等人一个一个发微信过去炫耀自己有多厉害,独独到了唐荣这里她打了个视频电话。电话那头的唐荣看着眉飞色舞的杨若尧洋洋自得,本来是想泼一点冷水,但是话都到嘴边了,还是没说出去,那“恶毒”的话语说出去就变成夸奖的话了,这让杨若尧更加得意了。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人看会《净雪功》的确可以洋洋自得一会儿了。
杨若尧现在在看《惊雷拳》,但是这种外功,不练好像根本没法搞懂,就这第一句“平地起惊雷”,她就搞不懂了,她打算自己看个几天,实在卡住了再去找唐荣问问。杨若尧不太喜欢上来就问人,那样还有什么趣,这学武可是一些人一辈子都碰不到的事情呢,怎么能让它变得这么索然无味呢。
杨若尧一边走路,一边看着手里的手机,完全不在意她眼外的世界了。杨若尧不知不觉走进了一片高空作业区,这是一个三层的店在安装招牌,那招牌被两个工人小心翼翼地拿着,工人的额头上有汗,明显是招牌有些重,不方便安装。其中一个工人一下子没拿稳,手一抖,带着另一个工人按着本能一放手,整个招牌就往下砸去,下面正好是沉迷在《惊雷拳》里的杨若尧。
跟在后面的雾隐生一看这种情况,哪里顾得了其他了,他的本能反应驱使着他直接突然加速,冲向杨若尧。同时周围好多人看到招牌掉下去的一幕,吓了一跳,赶忙出声提醒。
“小心!”无数声小心汇聚在了一起,其中以雾隐生的声音最大,他也来不及想,黑色的灵能一时间从内部注入他的右腿中。雾隐生向上撩去他的右腿,一脚把那个招牌踢飞出去,砸在了远处一片没人的地方。
这个场面一时极为混乱。好多人奔向杨若尧,欲查看杨若尧的情况。
嘈杂的小心声,那声落雷般的轰响声和无数的人群直直地把杨若尧吓了一跳,她惊恐地回了头,看见了被人流冲挤的穿着一身便服的雾隐生。她看了一眼雾隐生,又回头看向了那个砸倒在远处的招牌。
“emmmm,平地起惊雷?!”杨若尧嘀咕了一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