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点左右,门外传来的说笑声、还有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等待中的宁静。还未等我回过神来,走在前面的苏师傅第一个推开我们包间的门。看着他们一个个落汤鸡的样子,我一时真不知道咋办。还是苏师傅反应快,顺手拔出插在杯子里的像花一样的红布块。这一举动,出乎我的意料,以前以为这纯摆设的东西,没想到今天还会有这么大的用场。真是物尽了其用。
他一边擦着头上、脸上的雨水,一边给我介绍,“老张,张亚军,卜兴平、刘小锐,这个跟我同姓,小苏,苏明朋。”
握着我的手,给大伙说,“这就是我说的今天请咱们吃饭的秦……”
停了一会,“现在城里人兴叫先生,我们还是叫你秦哥吧。”
“苏师傅,谢谢。可有一点我要更正一下,今天我只不过是个张罗的人,其实我们大家吃得是你的饭,我还要感谢你呢。”
明华愣了一会,“你真会开玩笑。一样,一样,有饭大家吃吗。”这苏师傅还很会说话的。
今天的苏明华,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脸上闪耀着青春的光彩。身上一件新的迷彩服,一条蓝色的裤子,搭配得干净利落,皮鞋也擦得锃亮,只是上面有水、泥的点子。与三个月前相比,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们现在盖得这栋文北大酒店的主体楼,本来是给国庆献礼的,今天已经十月五号了,还没封顶。这几天呀,甲方催进度,老板要交工,监工的每天跟屁虫一样,手背在粪门上在工地上转来转去的。那小子连个安全帽都没戴,怎么就不掉下块砖给砸死。过去吃过午饭,还能打个盹,这几天,碗一放,就得上架子。还是老天有眼啊,下了这场及时雨。哎呀呀,要不实在奈何不住了。下吧,下吧,下它个七七四十九天,老子好好睡个懒觉。”
屁股刚坐稳,冒了一口烟的苏师傅,竟来了段这么精彩的开场白。把它归入祝酒辞吧,和巡抚大人的唯一区别:一个是照本宣科,冠冕堂皇;一个是即兴演讲,直抒胸臆。还是归入对人生的感慨吧,我名字为《下雨颂》。
我是一个感情脆弱、情绪易于受到感染的人。刚准备击掌叫好,可一看眼前的场面,其他的人,说说笑笑,没事似的,可能他们已经习惯了苏明华这样的说话方式。我只好知趣地轻轻地合上两只手,没让它发出声来。还好,也没有因为我的异常举动,破坏这良好的融洽的气氛。改口说道,“苏师,看来今天你是彻底地轻松了:上午的一觉解了体乏,这个段子解了心乏。”
“秦哥,对不起,话有点多。”苏明华可能觉得有点放纵,就这么说。
“没事,没事。不怕话多,就怕没话,更怕不说。”
“来,来,我们开饭。我给大家敬个酒。不过,要先声明一下,今天要敬三杯。”
“为啥敬这么多?”老张有些不解地问。
“时间太长,一顿饭吃了三个月,一月一杯,不算多吧。”
“说的也是,三杯就三杯。”苏师傅动员着说。
“这第一杯,我敬大家,为我们的相聚相识干杯;第二杯,我提议敬给我们劳苦功高的苏师;这第三杯吗?”
我正踌躇着,机灵的小苏帮我解了围,“那就敬明天还下雨。”
“好,好,明天还下雨!”我们齐声高唱着说。
三杯五十二度的“西凤”倒到肚子里,不知苏明华、老张他们啥感觉。我只觉得有一团火要通过胸腔从口里喷射出来。记得秦腔中有一出喷火的表演,可能用得就是这个办法。瞥一下酒瓶,只有盖住瓶底子的一点浮在上面,还在晃动着。急忙往嘴里塞了三片牛肉,压压火。有一个词叫“酒肉”,其实最好的解酒法——应该是吃肉,这是有科学根据的。洋芋丝、绿豆芽它们当不了这个差。
“明华,别光顾着吃,我们给秦哥也敬个酒。”老成的老张提出这个建议。
刚从滚烫的特辣的自助锅里夹了个满筷涮羊肉往嘴里送的苏明华,嘟哝着,“嗯,嗯,就是,就是。”
“谢谢,谢谢了。大家快吃点,我顺顺气,过会再敬。”我的酒怎么老盘桓在胸腔里,飘来荡去的,还有往头上飘的感觉,就是落不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