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志坤眼里,车富平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老粗:本来一个是名牌大学科班出身的研究生,一个是没上过考场的工农兵大学生。学识高低,明白人一听便知。再加上李经常同有知识的或者干公事的人打交道,用纸笔工作;车是同下苦人在一起,跟钢筋砖头很亲密。向来中规中矩的李志坤,自从上次突然之间自己在还没有想明白的情况下,看见了平生最多的也是最集中的财富——一皮箱钱时,想到了拒绝,可能由于当时的紧张急促,慌了神,最终还是没有把这个信息明确地传导给车富平舅父俩。在时间不长的语无伦次的交谈中,加上自己心跳的加速,整个人像是托在云里雾里。在送走车富平一行后,茶几上的箱子还是许元安刚进门时放得样子。他也忘记了动一动,至于牵涉到受贿犯法的大事,他的大脑里在这个时间可能还没有产生——因为之前从未发生过,没有可资参考的东西。幸好妻子今晚去老乡家学习女儿喜欢的新款毛衣的织法不在家。给了他喘息之后思考的机会。
李志坤六十年代毕业于华南大学中文系,本来已硕士研究生毕业留校任教的他,一时间心血来潮,在六十年代后期,三十出头的他,带着新婚不久已有身孕的妻子,毅然决然的加入到了支援大西北的行列中来。他的高学历,在当时来文西市的人当中,可以说凤毛麟角,稀罕得很。也曾一度作为典型,在《文西日报》的显要位置登载过。
文西市委、市委组织部都在对李的到来的事情上高度重视。当时的市高官也曾给组织部的涂部长作过口头交待:一定要本着尊重人才、使用人才、关心人才的原则,仔细认真地做好各方面的工作。小李是南方人,对西北的气候、风俗、饮食都不习惯,更应该细心一些,让新来的外地小同志有一个家的感觉。随着革命形势的发展,说不定会有更多的像小李一样的同志加入到支援我们大西北建设的行列中来。你们作为党管人才的部门,好好研究研究,拿出一个方案,适当的时候,我看有必要在常委会上过一下。
李志坤刚到文西市委组织部报到,部里根据书记的口谕,安排在了市委办公室。本意是想着李志坤的文字文学素养深厚,重点起草市委的重要报告之类的。可在组织部门征求他的意见时,李却说,我初来乍到,对文西这个地方不熟悉、不了解,工作更无从谈起,把我安排在这么重要的工作岗位,可能有失领导的厚望。非常感谢组织对我的关心关怀,我还是想到基层锻炼锻炼。
其实,现实的情况是,李一直的学校经历,他根本不太明白市委办公室的工作究竟有多重要,只是把之前他和妻子商量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那你想去哪儿?”涂部长问。
这是纯粹出乎李志坤意料的。可能是一时心里发热,响应号召,糊里糊涂的站在了组织部长的办公室里,一点的思想准备也没有。最后,蹦出了一句掷地有声,在当时也很流行的一句话:“听从组织的安排。”
这倒有点让涂部长一时不好回答。他一句,李志坤一句,都没对到部里研究的点上。
“小李,你先把家安顿安顿。听说媳妇还有身孕,这你一定要当心唉。有啥困难尽管直接来找我,一点不要客气。既然来了我们文西市,咱们就是一家人。至于工作的事,我们部里再研究一下,尽快给你答复。”涂部长说。
“好,涂部长,那我走了。”
说起李志坤的大学经历,还有一个不算小的插曲。李为人聪慧,最大的特点是记忆力好,不能说过目不忘,一篇吴均的小品文《与朱元思书》,他可能比同龄的人快一倍的时间全能熟练地背诵下来,并且会一字不差。高中的语文老师,为他自豪过不知多少回。可到高考报志愿时,李志坤的神经不知那根出了问题,竟报了个华南大学经济系的宏观经济专业。带语文的班主任朱老师也很诧异。想让小子改成中文系,可反复来反复去,还是没有把“诧异”传导给李志坤。原因是孩子大了,自己的事该自己做一回主。更何况,未来的路还很长,害怕坏了人家的事——好心落一个坏名声。
果不其然,李志坤大学第一年的基础课后,高等数学考了个一塌糊涂。才如梦方醒,应了班主任没说出口的话。知学生者莫入师也。找经济系班主任、中文系的班主任,还有校长,无数次的陈述自己的实际,自己就是学习中文的料,只是报志愿的时候没把握好,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望学校宽大处理为盼。毕竟是在一个尊重人性的大学校园,经过李志坤的几番折腾、学校的一个校长办公会议,最后李志坤还是坐在了中文系的教室里。
大学二年级了,中文系班上的同学竟然没有一个叫上他的名字的。不知究里的同学还以为他是留级生,肯定是犯了错的那一种,要么属于脑子笨的那一类。
为这事,李志坤差点和同村的现在在同一所大学同一个系的茅危庐断绝了关系、并且以以后再不来往相威胁。
“都是你小子鼓捣的,要不我今天不会这么狼狈。”李志坤埋怨着对茅危庐说。
“我只是对你随便说了那么一句: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学习差不多,只是你语文比我强一些,我数学比你强一些。能上一所大学、能在一个班上,相互有个照应,该多好。你当时也没表态,何况我们也不知道要考高等数学的,如果早知道,也就不会有今天的这个难心了。”茅危庐有些委屈的说着李志坤也明白的道理。
“幸好问题解决了,要不我这一辈子就惨透了。都是我意气用事造成的,平时我们有啥事都征求班主任朱老师的意见,可偏偏这次报志愿的事没对他说。这件事,只有咱们俩知道就行了,可再不能让咱们村的第三个人知道。如果传到朱老师的耳朵里,会气死老人家的。”站在茅危庐面前,李志坤像似在自言自语。
其实,李志坤在转系的跑动中,总有一个身影前后相随,商量好的话,李志坤先说,茅危庐补充。危庐在这件事上,其实比志坤更上心,老觉得李到今天的这一步,是他的错。两个人找老师、校长的肥注意、瘦想法还不是从危庐的肚子里倒出来的。
为庆祝成功,今晚的饭特意变成了二角钱一份的红烧肉和烤带鱼。坐在校园里的一棵百年古槐树下,你给我一块肉,我给你一片鱼。在这鱼、肉的交换中,庆贺着胜利,传递着感情,收获着成熟。这顿饭之后,又到了上晚自习的时间,李也不知不觉地跟在茅的后面,很自然的走进了经济系的教室。在他原来的座位上还没坐稳的时候,被茅发现了,“志坤,错了,错了。中文系在前面的一栋楼上。”茅警告着说。
志坤没啃一声,做贼似的溜出了教室,朝中文系的文苑楼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