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经历过漠北冬天的茅危庐,对于在这个季节这个地方的寒冷的感觉上,自然没法和已体会了这种“感觉”十个年头的斯逸民相比较。
每晚熄灯前的睡觉,他总会看到斯老师像变戏法似的,快速地熟练地在被子的下头靠脚的部位,倒着把棉裤的裤腰搭在被子的边上。大部分的时间连裤带也懒得抽下来,就因为这样,裤带的参子会碰到牢房里铁做得床头上发出清脆的铃铛声。危庐每次听到这样的声音,都会条件反射的想到,睡觉的时间了。两条棉裤的裤腿“二字”平行排列在被子的中间,一件大棉袄往上面一扣,被子棉裤棉袄成为了一个永不分开的整体。危庐在欣赏的同时,也在仔细地思考着能在这么恶劣的环境下还有如此的心思,做到如此完美的睡觉,还是需要些智慧的。最起码一点,证明这个斯老头不管在什么样的状态里,是一个认真活着的人。不要说睡在里面,光看看外表,边边角角,方方正正,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看着看着,危庐隐约间好像联想到了什么,内心地反复不断地叩击着他的心扉,朦胧中,一个忽闪着的灵感告诉他,一个“棺材的盖子”。一边挠着头,一边心里念叨着,“对,对,很像棺材的盖子。”忽然,情急之中,他赶忙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巴,总算没有发出声音来。事情过后,危庐也在为他那晚那时能有那么荒谬的灵感感到可笑。其实,他也和老斯一样,是一个睡在“棺材里”的人。对于斯老师为什么要如此快地做着这一切的疑问,好奇心强的危庐后来也有了明确的答案——斯逸民开玩笑着说,“要在保持身体还有一点温度的同时,赶紧钻进冰冷的被窝里。”其实,道理很是简单,就是想尽可能多的保存一些热量。和一句大白话没有什么两样——时间就是生命。在室外零下三十几度的漠北监狱,这句话有着更为现实的意义。
半个多月里,斯逸民总想主动地以他特有地细心耐心爱心来消除危庐心理上对他的陌生、戒心甚至敌意。危庐刚来不久,看上去白白净净,一个标准的人们心里的知识分子。身高有一米六八,戴着近视镜,文质彬彬。头发浓密黑亮,眼睛里放射着智慧的光芒。每次晚上回到牢房,一个人大部分的时间都裹在被子里。斯逸民有时能看到被子抖动的样子,还有连续不断地抽泣声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老斯是过来人,这些情绪上的,只有自己去克服,去解脱,这需要时间。这几天,危庐看上去明显消瘦了许多,人也变得很黑。只不过不是健康人所有的那种黑色。让逸民最为着急的是——天气的渐渐转冷。要是再不去做得话,就一个冷,可能会要了危庐的生命——这比情绪得波动更可怕。这样的事,在漠北的监狱里,每年的冬天都会发生。怎么度过第一个冬季非常重要——特别是晚上睡着的时候。
危庐是南方的一个小伙子,他是西北的一个老头子。年龄上的差距,语言上的沟通,都让斯逸民这几天来头痛不已。这该怎么办呢——他的心里艰难而紧迫地寻找着能有的办法。今天,看见危庐在他之前睡下了,时间是九点三十分,离熄灯还有半个小时。脱下的棉衣棉裤堆成一个疙瘩扔在床脚处。说时迟,那时快,逸民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来不及告知茅危庐,把床脚处的棉衣棉裤整齐地码在了危庐的被子上。脚底下,床两边,以他能有的本领做到了他认为的全覆盖保温。最起码的尽量地让外面的风不进或者少的进到被子里。让他意外的是,他做得过程,危庐没有反对的举动,还在做着全力地配合。在他压实危庐肩膀处的被子、盖好棉衣时,还看见了危庐脸上久违了的笑容。一边比划着,一边用他浓重的文东话说着,“熄灯后,记着把那顶‘火车头’戴在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