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夜如水，精美杯盘华灯下流光溢彩，满目富丽织锦的映衬、煌彩金饰宝钏为浮耀，都浮掠过眼，太息里蔑视这一盘乱局如何煞尾。
杜淮苓双瞳收紧收紧，心尖上发颤。所有人眼睁睁目睹太傅大人深深叩了一个头，然后起身，不疾不徐步下阶除。这座殿宇建在河岸之上，下方就是护城河。
“陛下，恕老臣先一步向列为先帝请罪了，望陛下保重！”老臣鬓发斑白，清癯而傲骨天成。
没有人去拦，他就这么走到河里，渐渐淹没淹没。
这个人在这世上没了。
怎么没有一个人哪怕一声哭喊？杜淮苓茫然地望望四周，大家都好像鬼魅，或者施了魔咒，为什么一动不动？
夜风淡淡，吹来令人作呕的腥味，是活血罢？
她旁侧端坐的一个苍苍老者，眼神已不太清明，委顿下残躯，深深叹了口气，“本以为那女子死后一切也该了了，到头来却正因为她的死，陛下连江山都不要了！那孩子当年被逼上皇位的时候，心里头是恨的，我大周危矣。”
姬燿在还笑，笑颜童真无辜，似乎再给他一块糖，他就会天真而欢乐地跳起来，向你扑过去，化作饿虎。
“那只簪子呢？刚刚那只簪呢？”他猛地想起，惶惶然四处寻找，推倒一片侍卫宫女，哐里哐当，杯盘狼藉，到处是瓷器碎片，引起场无声的混乱。没有人敢出来阻挠，全都屏气凝神，生怕被这喜怒无常的皇帝像刚才的妃子与太傅。
“快走，”和公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
杜淮苓不再管姬燿又在发什么疯，飞快地退出这场闹剧，潜入夜色，那座金碧辉煌的魔窟到处是往死的厉鬼在作祟。
“杂家就送你到这了，你好之为之。”和公公神色莫辨道，转而忙朝前殿赶去。
“小姐，”小婵从墙里转出来，见到她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脸上的两瓣红晕为她添增了几分可爱。
“你喝酒了？”杜淮苓问。
“没，没有，只不过遇到了一只癞皮狗，被吓着罢了。”
“哦，”杜淮苓心不在焉道，“咱们走吧！”
“嗯”
杜淮苓与小婵手牵着手，在挂满宫灯下的回廊轻跑，荧荧琉璃的光华射到脸上、眼里，烙刻了眼睑下，两瓣绫纹青影。旋即转入条少为人知的小径，她瞬间感到苍茫夜色逼迫而来，盖过头顶，也与那位老臣一样，把自己淹没。她抬手将碧簪解下，藏入怀中。
月，清润不改，她在梦境里游魂，梦里有个自己身着蓝衣，弯漆坐靠在树下，膝上摊开一本发黄的古书，红枫飘零，未解轻愁。
蓝衣似己非己，模棱两可，淮苓空荡荡地飘在半空与她对视，她凝望着她，但是分明视线是穿透而过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是不敢迎上她的目光，只有她发上的那只碧簪晃得她心里一片枯凉。蓝衣人的唇开始动，偏又没有任何声音。她一直在说，不停地说，越说越快，越说越快，她终于受不了朝她冲过去。
清幽气息犹若沁水，如浮潮浸泡到了枕畔。她梦里的画面消失了，塞满白茫茫的虚幻。床边来了个人影，在无声地看她。他望了桌上正摆放的碧簪几眼，眸中的千年古渊泛起涟漪。
“这是她送给你的礼物呢，小淮苓，你和她越发像了。只是，得到她的爱的同时，也是你最大不幸的开始。”
谁，这具身体的母亲？她睁开眼，人影随风去，魅幻的好似从没来过。她一瞬不瞬地望着那枚碧簪，天渐渐苍白。
人清晨醒来，脑中总是一片空白、混沌。大周延光十三年，春，四月二十四日的天气也一样，似醒未醒，空中浮大片留白，雾霭沉沉。一辆马车于辰时三刻，偷偷出了城门。在踏上城郊无人的小道后，轻巧灵便、快如乘风。杜淮苓窝在车内的角落里，懒洋洋地面对小婵的一双X光的探照眼，深度多重扫描。
“小婵，”她打了个哈欠，“你也不嫌困，歇会儿吧，昨晚上谁把你累着了！你看，你竟然有黑眼圈耶？”
小婵脸涨红，怒瞪她，“要你管！”
“大清早的就凶巴巴地对我，难道我不该今早我不该叫醒你？你发床气了？还有。”她歪头搜肠刮肚地想了会儿，“上个月初十借你的二两银子我还给你了的啊！你不会又想着懒回来吧！唔。”
“打你的盹儿！”一个绣花枕头飞上鼻梁，
“谢谢！”她闷闷道。
“不客气！”
春雾中，车轮滚滚，一眨眼就滚到了目的地。杜淮苓掀开车帘，被眼前的这幢两层木质结构的房子彻底扫去了困意，它完全是她想象中的现代设计！
“你还不快下来！”小婵已经下车，在忙着搬东西。
“没问题！”
她一骨碌爬起跳到车下，这幢房子本来在半年前就已完成的七七八八了。她今天才猛然想起原来自己还是有个避难所的，那就是她第一次用自己挣的钱盖得房子！杜淮苓欢喜得一把推开门，冲进去，一口气上上下下跑了个遍，桌椅摆设，装饰用具，几乎全符合她的心意，啊哈，想不到啊想不到，她梦寐以求的温馨小居，竟然是在大周朝实现的！
“小婵小婵，谢谢，谢谢！我他姥爷的太感动了！感动啊！！！”她使劲儿抓着小婵前后摇晃，激动到无以复加，几欲疯癫。小婵白眼直翻，换了以往早就以横扫千军伺候了，这回情况特殊，咱不跟她计较！嘴边还止不住地浮现几缕浅笑。
“哇！”天呐，沙发沙发，杜淮苓风风火火地飞奔过去，照着那松软的长垫子又拍又跳，光是需要找到这些符合现代要求的材料，煞费了一番苦心，虽然二者还是有些差异的，但她已经相当满足了！她走到另一边，拉开落地窗帘，走到窗侧推开门冲了出去。
一池青莲，正对她盈盈含笑，她喜得围着转了几圈，左瞧右瞧，边点头变喜不自禁，心里头自豪得不行，哈哈，都是属于我的！
后走到甲板上，临风远眺山谷中的风景，木屋选在山谷高处的一大块平地落基，房子本身就被山木遮隐了大半。山谷中，人们几乎是看不到它的，通向这里的路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被巨石切断。而另一条隐秘的小路伺候她们自己修筑的。
光坐在这儿，开阔的景致便送到眼底，山下纵横的阡陌间，炊烟袅袅，绿意盎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