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惠看高跷会回来,走在那条通往村子的小路上,她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她看到海子扮成孙悟空,那滑稽样着实让人喜欢,他尾随着海子,始终伴随着他,也告诉他,就是你扮成什么样我也能认出你。
孙丽惠迈着轻盈的脚步,想着在这条小路上和海子对视的情形,那是目光语言的交流,是不掺杂任何杂念的倾诉。孙丽惠抿着嘴乐了,重复做着他和海子对视的动作,甜蜜地心情灌注在脸上。她知道海子现在在家里,但是她依然觉得海子就在附近,正在注视着她。很多时候,她都觉得,不论她走到哪里,海子就会跟到哪里。
孙丽惠越想越高兴,竟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歌来:“年轻的朋友们,我们来相会……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孙丽惠像只快乐的鸟儿,飞回家来。
在家门口,弟弟正在那里用木棍逗小狗玩,见孙丽惠回来了,急忙迎上来:“姐姐,你可回来了,咱们家来人了。”
“谁来了?”
“不认识,是个老头,还带着那么多东西,说是送给你的。”
“给我送什么东西,那人走了吗?”
“刚走。”
孙丽惠三步并作两步的回到屋,见父亲孙连生和母亲潘小花都坐在炕上,两个人正在说着什么,似乎很高兴的样子。炕的中央放着一个打开的包袱,里面花花绿绿的是各式各样的新衣服,包袱的旁边还放着一件当前正时兴的黑妮子大衣。孙丽惠迈步进来,潘小花立即兴冲冲地说:“小惠啊,你可回来了,快坐下,我给你说说。”潘小花往炕里挪了挪,把炕沿处留给孙丽惠。“妈,你想跟我说啥?”她又指了指炕上的东西说:“这是谁的东西,怎么放到咱们家了?”
“小惠啊,你的福气来了。我正要给你说这些东西呢。今天上午你不是去看高跷会了吗?风水沟村的张大嚷来了,给你提亲来了。他说大队书记陈英达的儿子陈广民看上你了。这不,先送来这些东西作为提亲礼。只要你同意呢,彩礼随便要,要多少都行。余外呢,在赏给咱们家一仟元。还有好事呢,陈英达答应,你要是和陈广民订了婚呢,他就立即给你哥哥张罗个媳妇,人都定好了,是离这十里地的大窝铺村的,姑娘性李。这么好的事。我和你爸爸就答应下来了,就差和你商量了。张大嚷说了,两天内答复。小惠,你说,是不是咱们家的好事来了?”
孙丽惠听完潘小花的话,好像是有人从她的头顶倒下一瓢寒冷的水,从头一直凉到脚跟。她的心中只有海子,怎么能答应这事呢!孙丽惠的脸立即冷了下来。
“妈,爸。我的心事,你们也知道。我这一生,就认准了谭海子,其他任何人我也不干。女儿不孝,请二老多替女儿想一想,这件事我说什么也不答应!”孙丽惠说得斩钉截铁。
“孩子,你的心我们都能理解。可是,人家谭海子已经有对象了,他家的彩礼麻双燕也收了,他父亲又来给老麻家送过粮食,今年正月也接去住了,二个人的婚事已成定局,还有你什么了?你在里面还掺和什么?你就不怕四乡八邻的人看你热闹,笑话你,暗地里骂你。孩子,你该做的已经做了,该尽力的已经尽力了,该争取的已经争取了,你还是做不成,只能认命了。过去妈也是支持你的,谁知道他谭海子那么不近人情,和麻双燕的关系越来越坐实了。过去呢,咱们没有这么好的头,今天有了,如果今天我们不要,那就过这个村没有这个店了。”潘小花可谓苦口婆心。
“小惠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说实在的,你是我做父亲的骄傲啊。爸爸有你这么一个懂事的女儿,爸爸这一生也没有白活。你就听你妈的劝吧!啊!再说了,做人啊,也不能太自私了,你看你哥哥岁数不小了,也该成家了,你也该有个嫂子了,好容易有人给媳妇了,如果因为你他打了光棍,你看得下去眼吗?俗话说的好‘听人劝吃饱饭’,你的脾气也该改改了。好了,听话,咱们就答应他陈达英这门亲事,爸爸向你保证,错不了。”孙连生也在一旁帮腔,说得合情合理,意味深长。
孙丽惠听着二老的话,知道驳斥不得,也争辩不得,只好低下头沉默。
潘小花见女儿沉默下来,又加强了攻势,她往孙丽惠跟前凑了凑,感慨地说:“小惠啊,现在这个世道啊,谁都想傍个有钱有势的人家,这些有权有势的人家都有猴拉着,互相照顾着,那好处还不像长流水似的哪有个干呀!你重情重义有啥用?不当吃,不当喝,你慢慢地过上日子就知道了,柴米油盐酱醋茶,一样都不能少。如果你嫁的人家吃了上顿没有了下顿,受苦受罪你就受着吧!你看人家老陈家,五间大瓦房,二亩地的大院子,光马就有五六匹,还有一台拖拉机,那得值多少钱啊!听张大嚷说,马上政府就要改革了,公社要改成乡政府了,陈英达早就托上人了,要到乡政府任什么部长。他到乡政府任部长了,他儿子不得安排个好差事啊,你要是他儿媳妇,不也应该跟着沾光吗?我也不能把我闺女往火坑里推不是吗?我都打听好了,那个陈广民也挺厉害的,在风水沟村没有人敢惹。做男人嘛,就该有点霸气,这样,当他的女人才够安全。陈广民这小孩我见过,长的一表人才,个子又高,比那个矬矬哒的谭海子强多了。孩子,我这都是为你好,你就听你妈的,啊?”
孙丽惠抬起头来,看了看她的父亲,瞅了瞅她的母亲,眼泪却像线条一样串串的流出来。
“爸爸,妈妈,我知道你们都是为了我好。想让我找个好人家,不愁吃,不愁穿,过好日。但是人活着,不能向动物一样要怎么配就怎么配。我知道,是我不好,你们生了我,养了我,我没有给你们带来幸福和财富,我很羞愧,也感到对不起二老。我决定谁也不嫁了,留在二老身边伺候二老。爸爸,妈妈,请你们不要再逼丽惠了,好吗?”
“唉!这孩子,就是回不过这个味来啊!你说你不找婆家,咱们家就不办事了?你的哥哥都快十八了,眼瞅着二十了,总点给他好赖成个家,让他自己挣碗饭吃吧?”孙连生生气地说。
“爸爸,我想好了,过了正月就让哥哥跟着村里出外打工的人去沈阳。你也听说了,老满家的满小三今年没有回来过年,是在黑龙江落脚了,成家了。老李家的李有良在沈阳打工,带回个媳妇,说是明年就结婚。哥哥的条件比他们的还好呢,怎么会找不到对象呢!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让哥哥出外闯荡闯荡,对他也有好处,不知你们是不是同意?”孙丽惠擦了擦眼泪,充满希望的说。
“不成!让你哥哥出外打工,家里的地谁种?你爸爸脚不好使,我也经常闹胃疼,还能干多少了?”潘小花接过花茬说。
“哥哥走了我种地,保证不误农事。”孙丽惠说。
“你哥哥不能走!今天谁说了也不算,我说了才算。小惠,别扯你哥哥的事了,你哥哥的事好安排,只要你答应了老陈家的亲事,一切都迎刃而解。我看,该说的也说了,事情也处到这了,老陈家咱们也得罪不起,该给人家回话就给人家回话,别让人家老是等着。明天我去一趟杨树沟村,告诉张大嚷,就说我们答应了。”潘小花武断地说。
孙丽惠知道,妈妈在将自己的军了,那口气就是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孙丽惠苦笑一下,含着泪说:“妈妈这是要逼女儿了。好,妈妈,你这是不要女儿了,我只有一死,来报答你们的养育之恩了。”说完,从炕上跳下来,拿起柜上的一把剪子,向自己胳膊上的大动脉割去。
坐在炕上的潘小花和孙连生被女儿的表现吓傻了,半天没回过神来,明白过味来后,连滚带爬的滚下地,去抢孙丽惠手中的剪刀,但是为时已晚,孙丽惠的胳膊还是被剜个口子,鲜血直流,潘小花急忙找了一条毛巾包上孙丽惠的伤口,抱着昏迷过去的孙丽惠,喊回孙立军,套上自家的马车,直奔公社的医院。